“還好啦。別看了。我沒事的。要檢查回去檢查。開車吧。”林飛燕溫柔地阻止了芳敏的關心。
車子平穩地駛上了回家的路。這一夜，恐怕又是忙碌的一夜。對於林飛燕和蕭俊傑來說，可能肉體上的傷痕遠甚於精神上的。可對傅迪雲卻恰恰相反。
林飛燕走後，傅迪雲依然保持著剛才被揍的姿勢，愣愣地坐在地上。沒有表情，沒有思維。酒瓶的碎片狼藉了一地，還有帶血的飛鏢，逐漸滲入地下的鹽水，手機殘片，或許那被燕撕裂成片片的傅迪雲的心也被拋棄在了地上，隻是他看不到而已。
晨曦漸漸來臨，不論雲層再怎麼厚實，都遮擋不住金燦燦的光芒。隻是，溫暖的陽光照不進這晦澀的石室裏。縮在牆角的迪雲似乎感受到了光亮，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踉蹌了幾步，雙腿一軟，又跪倒於地。紅腫的眼眶再也擋不住淚水的分量，奪眶而出。終於，他最卑微的要求也毀了。他不能再陪伴在他最愛的女人左右，他必須適應失去愛的生活。
“燕……燕！我愛你……林飛燕！”
傅迪雲用重拳敲打著高高低低的地麵，堅硬的石麵在迪雲的手上擦開了一條又一條的口子。石麵被染成了紅色，可是迪雲還在繼續。終於，一陣徹骨的疼痛打斷了這種機械的泄憤動作。傅迪雲悲愴地凝視著自己骨折的手，淚水再一次洶湧而出。
“啊……啊……”
再沒有力氣去傷害自己，傅迪雲抱頭痛哭，蜷成一團。那是一張黑白的畫麵，沒有斑斕的色彩，沒有勃勃的生機。迪雲就這樣任由自己遠離璀璨，陷入無邊的黑白中。
夢境中的傅迪雲已經隨著越發強烈的陽光逐漸模糊，漸漸地隻剩下悲涼的輪廓，最終徹底消弭了。
床上的人兒因為那悲傷的夢無法再安睡，觸及到強光的瞳仁顫動著，掙紮著。緩緩地，林飛燕睜開了哀傷的眼。
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不知道為什麼眼眶邊會有濕濕的感覺。那天以後，蕭俊傑在家躺好了久。那段日子，他總是懶懶的，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有很多頹廢，有很多彷徨。或許他想不明白對於這樣的男人燕為什麼不明白。或許他也不明白傅迪雲為何如此執著於燕。許多許多的問題自那天之後都纏繞著俊傑，讓他疲於應付。最後，他把這一切的不明白歸結為“命運”。
命運，一個很好的總結。但凡是那些無法解釋的，不能解釋的事情，都可以劃分到“命運”裏。
是“命運”讓傅迪雲這樣對女人無往不利的男人結識了燕。是“命運”讓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不可能愛他的女人。也是“命運”讓燕對俊傑情有獨鍾，徹底斷絕了迪雲最後的“希望”。同樣是“命運”讓飽受折磨的迪雲最終放棄了燕，“約法三章”。
思及此，林飛燕側過身，讓瞳仁習慣光的感覺，讓瞳仁習慣窗簾背後那隱約的白色，透著蒼涼的白色。
冬天快要到了。
賴了一會兒床，讓自己更清醒了些。林飛燕打起精神起床。昨天為了謝唐爺而有些放縱了自己，喝醉了酒回來。恐怕迪雲又忙了好久吧。
打開臥室的門，下了樓梯，才進客廳，便睇見傅迪雲那不怎麼安詳的睡靨。林飛燕隻覺得心頭一涼，這個自尊心超強的男人怎麼會愛得如此悲哀。
“迪雲，醒醒。”林飛燕在傅迪雲的身邊坐下，輕輕推搡著他。
林飛燕那美麗的臉龐漸漸映入傅迪雲惺忪的睡眼裏。“你醒了。頭痛不痛？”迪雲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昨晚不知什麼時候模模糊糊地睡去了。他隻記得心頭那隱約的恨狠狠地灼痛了自己。
“沒事。梳洗一下回去吧。”林飛燕露出安慰的笑容。
“嗯。”迪雲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朝位於客廳的洗手間走去。
突然，燕叫住了迪雲。
“迪雲……”
“怎麼了？”傅迪雲回頭，隻見林飛燕一臉難色。“有話不妨直說。”
“對不起……”燕顯得有些別扭，“還有，謝謝你。”
“傻瓜，說這些幹什麼。我可是你的手下敗將。”傅迪雲開懷地笑了，玩笑地自嘲道。
“你沒有輸，迪雲。”林飛燕急急地解釋，她從來沒有覺得迪雲是個失敗者。
“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正式地和蕭俊傑競爭過，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是一個連參賽資格都沒有的外人，不是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迪雲，對不起……”沒想到傅迪雲會這樣理解“失敗”的含義。聽迪雲的話語，除了抱歉，林飛燕真不知該說什麼。
“說了，不需要對我那麼客氣。”傅迪雲又折回燕的身邊，安慰地拍拍燕的肩，“有一個請求可以麼？”
“什麼？”
“讓我最後一次叫你一聲‘燕’。”
黑色的眸子瞬間被哀愴占據了。迪雲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放棄了燕。雖然他還愛著她。但是為了能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嗬護她，為自己保留住這唯一的，也是最卑微的可能性，他必須選擇放棄。
林飛燕不語，隻是默默地點頭。
她不明白迪雲這樣的請求意味著什麼。隻是此時的氣氛她非常不喜歡。這樣壓抑的氛圍讓她窒息，讓她的心房難受。
原本以為，當有一天迪雲拂袖離去的時候，她一定會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帶著些愉悅。但是現在，完全不是如此的。對於迪雲的放手，她竟然會有絲絲的不習慣。還有那負罪感，它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是她把一個真心愛他的男人傷得體無完膚。肉體上的傷痕可能已經痊愈，看不見了。但是心口上的那一道道殘酷的傷疤，可能會永遠在那裏，好不了了。她分分鍾都會因為迪雲這種永恒的痛而感到內疚。
當迪雲用一種非常卑微的聲音乞求能達成他最後一個希望時，燕幾乎承受不了這種卑微的力量。她甚至覺得是自己一手將這個原本可能擁有美好感情的男人給毀了。徹底毀了。她無法承載這種罪孽！
“燕……謝謝你。”即使迪雲很努力地克製著自己因為感激而顫動的聲音，但是這一聲“燕”還是透露了他太多太多的感情。那是一份期待已久的願望被實現後的激動與感動，包含著一點悲傷，一絲衝動，一份虛空和一縷愛意。“讓我最後說一次我愛你，燕！我真的愛你！對不起！”
“不要說了，迪雲。不要說了……”古老的壁鍾敲響了七下鍾聲，也領著燕從迪雲的悲哀中回到了現實裏。“接著你有什麼打算？”
“多虧了那時你把你身邊的關係轉交給了我，我才有拓展事業的新機會。我下個月會去紐約。”談起自己即將開始的新事業，迪雲的臉上有了一絲光彩。
“紐約？”
“嗯。去紐約替爸爸開分公司。以後我就要紐約上海兩地跑了。”
“好辛苦。”
“心疼我啦？”
“切，少臭美。”林飛燕雙手環於胸前，傲慢地哼哧道，心裏倒是輕鬆了不少。他們兩之間還是這樣說話來得更自然些。
“嗬嗬，不用擔心。唐爺已經幫我把那裏的人脈都打通了。不會有事的。昨天臨走前，唐爺特地要我轉告你。即使你現在徹底脫離了那些不正常的關係，但是你還是她的幹孫女。”
“有他老人家在，我能脫離得了麼？”燕將信將疑地把問題又拋回給了迪雲。
“唐爺真的沒有再拉你回去的意思。其實，他老人家還是挺有人情味的。或許是年紀的關係，所以有些改變了吧。”
“是麼？”
“希望如此咯。總之以後，你就不要再在道上出現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是來找我，如果我不在就去找李誌明。”
“李誌明？可靠麼？”
“放心吧，我去天蠍武館看過他。他再三表示會好好跟著你。隻要你開口，他一定照辦。”
“哦？”
看著林飛燕揶揄的笑容，迪雲隻覺得好笑。從剛才開始，心口便一直傳來暖暖的感覺。那種糾纏他許久的陰暗與恨意似乎消弭了些。或許，是真的隻有放下了，心上的傷才會慢慢好起來吧。
“我一會兒送你去學校。”
“好啊！”
梳洗幹淨，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林飛燕輕快地坐上銀色的保時捷，隨著耳邊響起呼嘯的風，車子駛離了林家。
一切愛恨情仇隨著車子帶起的煙塵消逝在了有些微涼的空氣中。傅迪雲和林飛燕的那些情事也隨之落幕了。
“我是正義使者的化身，打不死的小強蕭俊傑！傅迪雲，清醒吧！接受正義的裁決，不要再纏著林飛燕了！看招，天馬流星拳！”
“啊……”傅迪雲被無數個光影打飛，消失在浩瀚宇宙。
“哈哈哈……我果然是天下無敵的！哈哈哈……哎呀。”
“哎呀！”蕭俊傑做夢正做得高興，不知被誰當頭一棒掄醒。抬起憤怒的雙眸，瞅見的是林飛燕莫名的眸子。“打我幹嘛！剛把傅迪雲給打飛了，還沒來得及自喜一下呢，你……”
“人家迪雲已經離開上海一個多星期了，你還那麼惦念著他呀。難得！”不等俊傑把話說完，林飛燕又給了他一記暴栗，保證他爽呆了，哈哈。
“哎……就是因為他去紐約了，所以才隻能在夢裏報仇。那次他把我弄得渾身是傷，痛死了！還有幾個地方留疤了呢！這麼就算了，太便宜他了！”蕭俊傑不甘落後地想要回捏燕一把，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又被燕恨K了一頓。今天的林飛燕怎麼那麼暴力呀！
“那你傷他也傷得不輕啊！”林飛燕指指自己。“就算扯平了吧。”
蕭俊傑摸摸自己被打疼的胳膊，慵懶地以手支著下顎，一個哈欠，翻起了死魚眼，不滿地睨著燕。須臾，歎氣：“好吧。我就大人大量地姑且算了吧。難得你也會為他說情。”
“事實如此嘛。”
“對了，把我弄醒有事麼？”蕭俊傑的視線突然被華文西手中的板燒雞腿堡吸引。這丫頭，離午餐還有一個多小時就開始吃了，不怕胖啊！
“你上課也睡下課也睡，該是我問你，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林飛燕百無聊賴地玩弄著蕭俊傑的手機遊戲。
“偷人去了！”蕭俊傑對答自如。
“你……”
“同學們，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班主任郎老師踏著輕快的步子，懷中夾著課本，走上講台。
“還沒上課呢，搞什麼鬼。”林飛燕不爽地踹了一腳蕭俊傑，把俊傑踹到了隔壁的空位上。
“你幹嘛。很痛的耶！”俊傑拍去褲子上的灰，惡狠狠地瞪了林飛燕一眼。
“是男人的不要叫喚。”
“我不是男人！”
“蕭同學，不要說話了！”
蕭俊傑突然定格了，看來今天不是燕粗暴，而是自己夠倒黴。低著頭偷偷給了郎老師一個白眼，蕭俊傑做起了乖寶寶。
見蕭俊傑安靜了，郎老師繼續話題：“占用同學們一點時間。有一個轉校生轉進我們的班級。”
老師的話語剛剛收斂，教室裏議論聲四處而起。
“終於又有轉校生了。”
“是啊，離俊傑轉進來已經好久沒有學生轉進麗源了。”
“不知道是帥哥還是美女。”
“最好是美女，哎呀！”
“來，葉冰。進來。”
在同學的紛紛議論聲中，一個纖細得猶如水晶娃娃般的女孩怯怯地走進教室。教室內又是一片嘩然。
女孩頷首，感覺有些生澀。她安靜地站在老師身邊，烏黑烏黑的眸子卻鎖定在燕的身上。眼神裏有一絲複雜的笑意，帶著喜悅與傷感。與此同時，燕身邊另一雙熱烈的瞳仁吸引了女孩的注意，羞怯地收回視線，繼續安靜地傾聽著老師的話。
“葉冰！”華文西隻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再一瞧，立馬吃驚地捂住嘴巴。回頭看向俊傑身旁的林飛燕，四目相對，心底裏想著的都是同一件事情。而芳敏也適時地與燕和亦夢交換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