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香粥(1 / 3)

雨珠愈發變大起來,似黃豆般顆顆往下砸。雨水順著四角上的瑞獸口中滴落。金珠兒撐著十二骨綢傘扶著尤氏過了垂花門,直奔東小院。

尤氏也不過來了這侯府一二次,心中隻覺著這府裏宏偉氣派,屋頂似是琉璃做的般,遠遠望去竟泛著淡淡流光,四個角上更是墜飾著各類走獸。離了遠著看不清,但也覺出雕得極為精細。想到這裏尤氏更是不大打量著了,隻緊巴巴地看著眼前的路。

金珠看她拘謹的樣子邊穩穩扶著嵌金玉雕竹傘柄,邊笑嗔道:“我們奶奶時久不見您,也時常念叨著哩。夫人也真是,奶奶常說逢年過節的您和大少爺也不忘備著禮兒,哪裏就能不常走動。”

尤氏垂著的手輕輕撫了撫衣角,這緞子還是舊年這位姑奶奶備節禮的時候送的,尚好的蜀錦。然這一年總是多有待客的時候,再緊著穿也不再是簇新的樣兒,隻如今自己那些衣裳也不大有穿著端重的了。便垂頭笑道:“我們大爺也是怕擾著姑奶奶,侯府中事項多有繁忙,我們怎生能擾她?”

金珠抿唇隻客套兩句也不再多話。不多時就跨過院門進了三進,進了專備著的廂房。裏麵已經有兩個婢子守著了,看到金珠兒扶著個年輕婦人便明了是奶奶娘家嫂子。麻溜添上了茶水,端上幾碟子熱乎的點心,又帶著尤氏更衣梳理。

尤氏自然曉得自己剛在雨裏走著,如此見了姑奶奶也衝撞。但看著幾個婢子忙上忙下伺候自己卻是渾身不自在起來。忙站起來,道自家也能換著,幾位姑娘歇著便好。金珠哪裏肯讓她費事,隻管叫幾個丫頭子小心服侍了她更衣勻麵,擦上蘭香膏子,又不濃不淡地點了唇才算完。

金珠便道:“不瞞夫人說,奶奶恐怕須得未時才能起身,夫人且安心作者吃吃茶和糕點。這些呀,都是奶奶常備著的,夫人盡管吃著。”

便叫綠絲,蘭溪緊著伺候著,自家繞過屏風出了門便往正屋侍候自家主子。

尤氏坐在這廂房裏也不喊婢子侍奉著,便隻端坐著吃兩塊點心,又怕汙了這姑奶奶的衣裳,便隻吃茶,不一會兒甜白瓷的茶杯也見了底兒。一旁的蘭溪覺著了,又忙添茶倒水,也不多言,侍立在一旁。

尤氏喝著茶覺出淡淡甜口,又看茶葉綠的似碧玉,也明白是不可多得的好茶。她現今雖是如此,到底未嫁時也嚐過富貴味兒,雖不比這侯府顯赫,也是小富鄉紳之家,祖上也有功名在身,好茶好點心自然也曾享用不盡。思極曾經家事,看看這府中貴氣,也不由心生黯然。就是這姑奶奶,恐怕也是不大行了,自前年一場病就纏綿至今。

一炷香不到金珠兒,便掀開簾子道一聲兒奶奶已起了,正在勻麵插戴。叫嫂夫人這邊打理著去小花廳坐著便是,奶奶一會兒便來。

世子夫人呂氏出身翰林呂家,父親呂仲之原是個白身,家裏也無甚基業,直到考中了榜眼家裏也跟著飛黃騰達起來。外人常道就是那魏寧長公主也眼熱呂仲之那時年輕俊傑,才將自家親身女兒敏陽郡主許配了他去。然,世事難料,敏陽郡主先後生下一子一女卻撒手人寰,如今呂仲之的夫人薛氏卻是繼室。難得薛氏心善,不但把敏陽郡主留下的女兒說和到了忠信侯府裏當奶奶,長子更是細心教養著,人人稱道她是個賢惠的。

繞過了酸枝木十二扇描金繡百花屏風,那人的樣子也入了尤氏的眼兒。饒是早有準備,尤氏也不由輕聲兒抽氣。

那是位二十多歲的婦人,樣貌清瘦,顴骨微微凸起,有些乏力地歪在官帽椅上,年紀輕輕的頭上已經隱約可見些許銀絲,許是怕壓著不舒服,頭上僅戴著一根白玉孔雀簪,牢牢固住發髻便罷。林呂氏麵容安寧,身著百褶如意月裙襯得整個人更素幾分,屋裏供著紅螺碳,暖得幾個丫鬟都穿著輕薄的春衫,可呂氏仍舊披著羊絨裏子的披風,手裏供著個嵌藍田玉的描金暖爐。她因為瘦弱而架不起身上的衣裳,衣裙好像空蕩蕩的。

林呂氏看著她,清瘦的臉上也難得泛起幾絲兒笑紋,示意一旁的金珠看茶,自己卻甚也吃不下。林呂氏叫金珠服侍著用了幾口暗香粥,便用不下了。

尤氏雖是個做奶奶的,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粥,裏頭軟綿的梅花瓣似是要透出暗香來,和雪白的粥湯盛在一起煞是好看,便似雪裏的落梅一般。尤氏這模樣叫金珠見了便抿嘴一笑,讓小丫鬟再盛了些,用琉璃小碗裝了端上來。

林呂氏這兩年很多事情都累得沒法操持了,得虧金珠在身旁,才周全些。

尤氏坐著有些局促,她跟著夫君在小街那頭住得慣了,日常聊得也不過是些街坊鄰裏的俗事兒,哪裏知道這些侯府夫人聊些什麼?她連織煙閣,金玉坊出些什麼新樣子也不知。

林呂氏像是沒看到她的局促,淺淺和她扯著些天南海北的吃食遊記來。尤氏也漸漸放開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