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夏薇薇心不在焉,目光不時地望向包間的一堵牆。
“在看什麼?”
董慕辰問。
“在練透視眼。”夏薇薇回答。
董慕辰早已經習慣了她的無厘頭,笑了笑繼續沉默地吃東西。
“慕辰,你這些年還好嗎?”李淑寧打破母子間長久的沉默,說了自兩人見麵以來的第一句話。
“嗯。”董慕辰輕嗯了一聲。
“阿姨,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慕辰的。”夏薇薇插話。
李淑寧對夏薇薇的印象不好也不壞,隻覺得這個女孩說話不著邊際,太過吵鬧和浮誇。還有一方麵,她看得出董慕辰很看重這個女孩。不免猜測夏薇薇是不是富於心計。
她唇角微彎,做出微笑的姿態,但並不真心。
反而董慕辰滿含情誼地回應夏薇薇,放在桌下的手握住了她的。
“慕辰,媽媽要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不用了。”這一次董慕辰的聲音正常且堅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這次見你,也隻是想見見你而已,了了自己曾經的心願。”
本來董慕辰還有很多話想質問李淑寧。可現在兩人坐在一起,那種感覺突然就淡了。
就算他問了又能怎樣?什麼理由可以合理地解釋李淑寧十幾年都不來看他一眼聽了這個理由不過是讓他覺得更荒唐和嘲諷而已。
分開的時間早已經磨掉了緣分,也抹平了兩人的情分。即使是母子又如何,生而不養。被當做不重要的人似的被隨便拋棄。
他們已然變成了兩個獨立的自然人。
他和李淑寧之間隔著一個座位,而他和夏薇薇之間,身體都恨不得貼在一起。
董慕辰覺得對李淑寧,他無法做到霎那間一笑泯恩仇,這一次見麵就當滿足他想再見親生父母一眼的願望。撞到了南牆,他可以揉一揉額頭,然後回頭了。
李淑寧被董慕辰堵得啞口無言,眼中濕潤,低下頭。
夏薇薇察覺到董慕辰話裏無奈的哀傷,和他們母子之間的尷尬,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對董慕辰說:“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總是盯著牆壁看嗎?”
“嗯。”董慕辰說完剛才那番話,心情還有些低落。
“小暖在隔壁。”
“什麼?”佟暖的名字成功地吸引了董慕辰的注意力,“她和誰?溫櫟嗎?”
董慕辰忘了李淑寧的存在,也忘了自己和溫櫟之間的關係沒有人知道,包括夏薇薇。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問出了這句話。
而夏薇薇不知道董慕辰和溫櫟的關係,更不知道李淑寧是李清婉的姐姐,自然對溫家充滿了敵意。所以她盯著那堵隔開了兩個包間的牆壁回答道:
“不是,是溫熙楓。”
然後在董慕辰和夏薇薇的反應遲鈍中,李淑寧已經奪門而出。
佟暖在看到李淑寧的一刹那,她以為看到了李清婉,所以驚得立刻站了起來。後來仔細打量之後,才恍然並不是。
溫熙楓是見過李淑寧的,他見過李清婉的所有家人。此時在一個酒店裏突然再見到李淑寧,他也驚訝不已。再加之他太過思念李清婉,看到和她有幾分神似的李淑寧,不免觸景生情,傷感恍惚。
他轉頭對佟暖繼續說他剛才未說完的話,“她說得對,我之所以不敢提溫櫟媽媽的名字,是因為我覺得我不配。她的名字被我說出來是對她的侮辱。”
“哼,溫熙楓,這句話你為什麼不跪在清婉麵前對她說!”
“等一下!”佟暖突然出聲,“請問這位阿姨,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您剛剛說的清婉她叫什麼名字?”
佟暖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幕幕亂七八糟的畫麵,是夢,是被她遺忘的夢裏的片段。但畫麵太亂,閃得太快,她無法拚湊起來。
她暗自捋清條理,串聯關節。溫熙楓的故事,這個長相酷似李清婉的女人的質問,溫櫟的媽媽。
“小暖,你怎麼了?”夏薇薇走到佟暖身邊,擔心地問。佟暖的嘴唇和手都在輕微的顫抖。
“夏薇薇,你帶小兔出去。”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人,溫櫟站在那對夏薇薇說。
屋裏所有人聽到他的聲音都第一時間看向他,每個人看向他的表情都不一樣。
“她說的清婉是清婉老師嗎?”這話是佟暖對溫櫟說的。
溫櫟走到她麵前,輕了又輕地將她擁入懷中,仿佛下一秒這個人就會消失般珍視和鄭重。
“小兔,相信我,我會給你你想要的解釋。但是現在,你先和夏薇薇出去好嗎?”
佟暖覺得溫櫟的眼睛一定會變魔法,有時候朦朧;有時候狠厲;有時候清澈;有時候□□。
而這時候他正用著水波般朦朧的眼神望著她。而她則是水波中的沉溺者,她被施了魔障,絕對的順從。
佟暖和夏薇薇出去之後,溫櫟將屋內所有人都掃了一遍。
“有什麼話,今天說完。過了今天,從前的事情誰都不許再提。”
溫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看著一桌完完整整沒有動過的菜,嘲笑溫熙楓,“這就是你所謂的請她吃飯?”
溫熙楓汗顏,光顧著說,他並沒有注意到吃。
剛剛回憶的感傷還盤桓在心裏,溫熙楓乞求溫櫟:“溫櫟,你能好好跟爸爸說話嗎?”
“你有什麼資格讓溫櫟叫你爸爸?”李淑寧怒吼。“我妹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不過就是愛上了你。我們一家就被你們溫家害得顛沛流離。我妹妹受盡折磨,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溫熙楓低下頭默默承受李淑寧的責備謾罵。溫櫟和董慕辰沉默不語。
“溫櫟,是爸爸錯了,爸爸隻希望你告訴我,你媽媽人在哪裏?我隻想見她一麵。就一麵好嗎?”
“溫櫟,別告訴他。”李淑寧阻止道。
“她死了!”溫櫟平靜地回答。
讓一切在今天都有個了結。
溫熙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你說什麼?”李淑寧震驚地站起來,見溫櫟的表情並不是在說氣話後,又跌坐回椅子上。
“怎麼會?清婉怎麼會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李淑寧問。
“十年前。就是她騙你說讓你給我兩年空白時間的那年。”
溫櫟的回答卻是對著溫熙楓說的。
溫熙楓握緊拳頭,痛心疾首。他曾經有過李清婉已經死了的設想。
最後一次通電話是他和李清婉被迫分開後,她第一次那樣溫柔地對他說話。就像他們談戀愛的時候一樣。
所以他神魂顛倒,義無反顧地答應了她的要求,隻為還能再聽到那樣的聲音。
可他當時太驚喜,忽略了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溫櫟回來了,李清婉卻沒有跟著回來。他曾暗中安排人全國各地尋找,都沒有找到她的蹤影。
李清婉怎麼可能舍得溫櫟?什麼人能平白無故地消失得這麼徹底?
可是溫熙楓將這份假設壓在了心底最深處。他害怕麵對。
慌亂之後,溫熙楓問溫櫟:“她被埋在哪裏?”
“我跟你說過她再不想見到你。”溫櫟的言下之意再明確不過了。
溫熙楓苦笑,李清婉直到死之前依然那麼恨他嗎?
“溫櫟,清婉是怎麼去世的?”李淑寧含著淚問。
“乳腺癌。”
“癌症?”
溫熙楓隨著李淑寧高揚的聲音,目光一陣激蕩。
癌症?什麼時候得的?為什麼不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他一定給她請最好的醫生,一定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一定……
可是,沒有一定,多麼虛妄的一定。
“今天大家都在,媽去世以前對我說了一些話讓我轉告你們。”
溫櫟冷冷的說。
“她說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是姥爺姥姥,最愛最恨的人是溫熙楓,她讓你們都忘了從前發生的一切。另外佟國慶已經死了。”
溫熙楓聽到最愛最恨四個字,閉上了眼睛,反反複複地咀嚼愛恨的含義。
“佟國慶?”
佟國慶曾經在李清婉家小區門口開包子鋪。李清婉一家經常在那裏買包子,一來二去變得特別熟悉。
在溫熙楓結婚的前一天,溫熙楓的父親溫華實居然找到了佟國慶,承諾給他十萬,讓他綁架李清婉三天。
而在溫熙楓麵前,溫華實做戲,親自打通了李清婉的電話。當著他的麵按下免提。溫熙楓聽到李清婉的聲音差點衝動地喊出她的名字,被溫華實狠狠地瞪了一眼。
溫華實告訴李清婉溫熙楓明天即將結婚的消息後迅速掛斷了電話。他又對溫熙楓說:“如果明天李清婉來反對,我就答應你們在一起。如果不來,從此以後,你給我把她從你腦子裏剔除得幹幹淨淨。”
溫華實之所以找到佟國慶,是因為他時時刻刻都注視著李清婉家裏的一舉一動。他知道他們和佟國慶關係很熟,也知道佟國慶最近在四處籌錢。
所以佟國慶能取得李清婉的信任,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佟國慶猶豫了很久,狠心答應了溫華實的要求。
可最後他到底於心不忍,在李清婉的哀求下,在溫熙楓結婚的那天佟國慶放了李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