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變1(1 / 2)

1、驚變1

月照真兆十五年秋,皇城雍州尚德門前。≧

陽光下,白衣素服的少年靜靜佇立,凝望著城內,秋風卷著他的衣襟颯颯作響。他一動不動,仿若一株樹,一株行將枯敗的小樹。

然而凝望有什麼用呢?該舍的必舍,該離的須離。終於他絕然轉身,跨上馬背。

十幾個兵勇立即將他牢牢挾持在中間。此去荒漠萬裏,他們負責押送。

少年麵色蒼白,雙鬢竟然有了絲絲白。他的眸中除了深濃的絕望,幾乎看不到應有的生命色彩。

昨日金殿春暖,今霄玉階霜寒。那慘痛的嘶喊,絕望的控訴,以及嗜血的狂笑,絕情的驅逐,一幕幕曆曆在目,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這一夜的陰影。

親情與背叛,鮮血與殺戮,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對人世的信任與希望。十五歲的他,一夜已經過盡了一生。

此後漫漫長路,每一天都是餘生。

閉了閉眼,他勒緊韁繩,馬兒低低地嘶鳴一聲,似乎也在呼應少年內心無盡的絕望與悲傷。

就在這時,從尚德門內,一前一後衝出兩個小小的身影。

十歲的小郡主謝嫣然一邊奔跑一邊哭喊:“安然哥哥,不要走!你不要走!”

身後她的哥哥謝泰然也是邊跑邊喊:“大哥等一等,我們來送你!”

衝到近前,謝嫣然一把抓住韁繩,仰對著馬背上的人一邊悲泣,一邊哀聲求懇:“安然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去求父親,求他不要趕你走,我會求到他答應的……安然哥哥!”

那尚帶著童音的悲愴哭聲讓環立的兵勇都不忍卒聽,一個個偏過頭去。

謝安然眼中似乎有了點活氣,他注視著馬下的小人兒,她雙眼紅腫,滿臉眼淚鼻涕,連胸前的衣衫都打濕了。他從未見她這麼哭過。

若是昨夜以前,她絕對沒有機會如此悲傷——在她的第一滴淚掉下之前,他就會把惹她哭的人撕碎。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歎息:“你不用去求他,放我離開,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嫣然努力睜大紅腫的雙眼,絕望地搖頭:“他不仁慈,他殺了皇伯父,又趕走你,安然哥哥,我恨他!”

身側立刻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的嘴巴按住了。謝泰然緊張地說:“嫣然莫胡說,父王也會殺了我們的!”

嫣然猛地一甩頭,將泰然的手甩脫了,跺著腳,倔強地說:“殺便殺,我偏要說!他是壞人,是壞人!”

謝安然從懷中摸出一把匕,唰地將被嫣然握著的韁繩斬斷了。目光轉向謝泰然,說:“護好你妹妹!”隨即將匕刺入馬臀。馬受痛,驚嘶一聲,撒腿狂奔而去。眾兵勇立即策馬緊緊跟上。

變生突然,但嫣然反應並不慢,她扔了手中捏著的韁繩,跟著馬就追。馬蹄揚起的灰塵撲了她一頭一臉,她也不管不顧。謝泰然緊緊跟著她。

可是兩個孩子豈能跑得過馬,半刻功夫,那隊馬連身影都看不見了。

嫣然哭倒在塵埃。

她知道他去的那個苦寒絕塞,聽母妃說過,被配塘穀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父王殺了皇伯父,現在,連安然哥哥也不放過。她看到皇伯父倒在父王劍下的樣子,身體軟倒在地的時候,他似乎看見了躲在簾幕後邊的她,在驚懼與憤怒之中,他最後的表情因此帶了一絲不舍。她看見悲呼著以頭撞向父王的謝安然,看見父王將他狠狠推倒在地之後臉上猙獰的笑。那時,她的世界訇然坍塌。皇伯父和父王不是親親熱熱的兄弟嗎?父王不是一直說安然哥哥是個好心腸的太子,日後必定是天乾百姓的福祉嗎?謊言與真相,親情與背叛,鮮血與殺戮,同樣摧毀了她對人世的信任與希望。小小的心在一夜之間就碎了。

謝泰然使勁拉她,她又哭又跑地一番折騰,早就沒了力氣,軟軟地倒在謝泰然懷裏。

謝泰然掏出帕子,細細地替她擦去臉上的塵土和淚痕。

她是他們謝家的寶貝,無論是皇伯父還是皇太子謝安然,都不能夠一天見不著她。他記得謝安然最後的那句托付。遭逢如此大變,他以為大哥會將他們兄妹也視同仇人。可是,他竟然還是牽掛她。

謝泰然比謝嫣然大了三歲,他更能了解大哥的心情。

謝泰然柔聲道:“嫣然,我們回宮吧,母妃會擔心我們的。”

嫣然點點頭。她的手緊緊捂著胸口,那裏是一把匕,它被丟在她剛才倒下去的地方。她知道那是安然哥哥留給她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