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這是爹爹娘親惦記著咱們果兒呢!”在尋常人聽來不可謂不瘮人的一句話,穎娘卻並不覺得害怕,甚至於還有些小小的羨慕。
爹娘還自來沒有入過她的夢。
小女孩兒不住地點頭:“對的”,又重複道:“爹爹娘親惦記果兒。”說著又鄭重其事地添了一句:“還惦記姐姐。”
穎娘親了親她的小臉,隻待給她穿上衣裳套上棉鞋,抱了她出來,小女孩兒看著八仙桌上的麵餡餃子,目瞪口呆。
在高腳圈椅上坐穩了,才喃喃地道:“不是做夢呀!”
又歪了腦袋去看繼續忙活手裏活計的哥哥姐姐,眼珠子來回移動,不知道在琢磨甚的小心思。
範老二他們回來了,還都不曾空著手。
荷包裏揣著,手裏頭捧著,甚至於鞋幫子裏都藏著各色零碎物什。
甚的粉麵果子、幹果蜜餞的,俱都應有盡有,甚至於還有十枚八枚成串的銅錢。
果娘“哇”了一聲,張大嘴巴向前傾身,杏子眼裏是滿滿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穎娘卻吞了口口水:“這,這都哪兒來的?”
“別提了!”蔫頭耷腦的範老二拖了張圈椅在果娘身邊坐了,一壁挑揀著茶食細點,把自己看得上眼的新鮮果子蜜餞裝在攢盒裏,往果娘麵前送,一壁壓低了聲音朝穎娘抱怨:“我還當甚的好玩兒的呢!哪裏曉得十八兄暗戳戳的盡領著我們磕頭去了。好家夥,我長到這樣大都沒磕過這麼多的頭,到現在腦子裏都還是昏的。”
“磕頭?”穎娘一怔,難道是去秦家拜歲了?
可這年還沒過呢!
去看丫頭。
隻丫頭也是一腦門子的昏頭轉向,正趴在桌沿上眯著眼睛,還是三秋清醒些。
“我們都不知道。”興兜兜的告訴穎娘同阿芒:“十八兄說這也算是崇塘曆年的慣俗了,每每吃過分歲酒,各家各戶的小輩們就會結伴去給街坊鄉鄰家的長輩們磕頭,叫做辭年。據說崇塘還有這麼個說法,誰家門前磕頭的小輩多,誰家來年肯定就要行大運……”
穎娘還真不知道這個,他們家的街坊四鄰多半都往保嬰堂吃分歲酒去了,自然沒有辭年這麼一說。
阿芒亦是恍然大悟,又指了指桌上的果子銅錢:“那這些都是長輩們賞的了?”
“是啊!”三秋重重點頭,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那些個長輩們都客氣的不得了,不拿都不成。”
不比範老二,差點半路尥蹶子,他很喜歡崇塘過年的氣氛,就像義十八說的那樣,確實好玩兒。
又想到了甚的,走過來小小聲地問穎娘:“有沒有給果兒準備壓歲錢?”
穎娘再是一怔。
壓歲錢她自然有準備,畢竟不管怎的說,他們也叫錢誠如一聲“哥”,稱呼錢大奶奶一聲“嫂子”,而且按著他們的禮數,必是會叫錢大姑娘他們過來拜歲的,身為長輩,自然沒有失禮於人的道理,所以阿芒還特地去傾銷銀鋪傾了好些個銀錁子,還換了些新製銅錢,好用來打賞他們身邊的媽媽丫鬟的。
可果娘……
不是忘了,是根本沒想到。
趕忙放下手裏的擀麵杖:“我這就去。”
說著就去了內室,卻一口氣趕在子時前串了七串新製銅錢,每串一百零八枚。
避著果娘把串錢分給大夥兒,示意他們贈給果娘。
阿芒同丫頭還則罷了,他們已經習慣了穎娘當家,但有甚的開銷都從穎娘那支取銀子的日子了,範老二卻漲紅了臉。
這豈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可他們攢下的銀錢早在去武館之前就已經交給穎娘保管了,如今一點兒都不誇張,就是身無分文。
一咬牙,收下串錢:“這錢我先收下。”又同穎娘拍胸脯:“頂多再有三年,我一定考上鏢局,說甚的也要給你同果兒攢出一注嫁資來。”
穎娘就被自己咽下去的口水給嗆住了,忍不住咳的臉都漲紅了。
腦海裏更是不由浮現出張大哥同袁先生相處的畫麵來,覺得在這麼咳下去,說不得肺都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