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五月,綠蔭幽草,葳蕤生花。
大殷京城正是不冷不熱,最為舒適之際。
占據永興曲半曲之寬的端王府北苑玉池暖湯中——
暖泉汩汩,吐露芳華,水霧縈繞,輕紗飄忽,又鸝音聲聲,脆中帶甜,朦朧不真切中,宛如浩渺仙境。
“世子,池中有女十五人,皆在妙齡之列,其中另有一女,名櫻嫵,容貌、身量俱是上佳,且平夫人那邊的嬤嬤驗過,此女是玉蚌名器之身,又特意□□過。”
“平夫人說,此女給世子通人事明人倫最是合適不過……”
隱隱約約的聲音嗡嗡地不斷傳進耳膜,似曾相識,簡直……聒噪!
“聒噪!”蒙蒙水汽撲麵,濃密的睫羽微微顫動,狹長鳳眸緩緩睜開。
清透琥珀色的眼瞳,冷然無機質,半闔間,赤芒陡生,戾氣十足。
雪白的中衣袍子鬆垮粘貼在一副瓷白並不強壯的少年人身上,流線肌理,隱含不容忽視的爆發張力。
月要腹袍裾漂浮在暖湯裏,幽幽然然,散落開來,映襯暖湯裏蕩著的猩紅山薔薇花瓣,糾纏肆意,悱惻纏綿。
隔著水霧,玉池另一頭的十六位姿色不俗的婢女漸次安靜下來,各個都含羞帶怯地瞅著少年。
“世子息怒,”低沉的嗓音在少年背靠的青石邊響起,“蓋因平夫人那邊說,務必要請世子留下一人,故而小的放肆了。”
不知從何處躥進來的冷風呼嘯掠過,霧氣散去,玉池清明半分。
瑰色帶暖的薄唇扯出一絲譏誚的弧度,“平夫人?伏虎你到底是誰的狗?”
那聲音悅耳如昆山玉碎,空空明明,清冽中還帶幾分少年人的青澀,但說出的話讓人渾身發涼。
縮在青石邊的人影當即跪下:“世子,小的知錯了。”
少年緩緩起身,碧波蕩漾,鴉發逶迤。
這當,十六名婢女中,忽的一名婢女眸光微閃,蓮步輕移,隨水波上前幾步。
她微微揚起頭,目有傾慕崇拜,桃腮雪麵,嫵媚不可方物。
“世子,奴喚櫻嫵,奴很幹淨,未慣風和雨,懇請世子恣意憐。”
嬌嬌嗓音,千回百轉,鸝聲帶媚,每個字音都暗藏小鉤子,直勾的人血脈噴張,恨不能紅綾被象牙床的放肆一回。
琥珀色鳳眸闔上,片刻後又驀地睜開,濃烈的深沉在少年眉目一閃而逝。
似乎這會才注意到櫻嫵的相貌,少年鳳眸閃過一霎那的疑惑:“櫻嫵?你不是死了麼?”
櫻嫵掩唇一笑,花枝亂顫,眼媚如絲,當真椿色無邊。
“世子,昨日平夫人才將奴撥到世子的北苑,安排奴給世子通人事明人倫。”櫻嫵說著,不經意輕輕扭動水蛇腰身。
水波蕩漾而過,櫻嫵如同枝頭熟透的蜜桃,隻等眼前人一伸手就能采摘。
聽聞這話,少年怔然,心念急轉間,他皺眉看了看自個明顯還沒生繭的手:“昨日?”
櫻嫵點了點頭,她抬眼見著尊貴不凡的世子,那點椿心如豐沛泉眼,汩汩椿情似流水活泛,月喿動的厲害。
“世子,”她口吻婉轉,眼波流轉,欲語還休,“奴……”
少年麵色倏地難看,他大步踏出玉池,邊換下衣裳,邊煞氣衝天的喊道:“伏虎備馬,速往西市去。”
“世子,世子……”身後,櫻嫵急急喊道。
少年頭也不回,置之不理,他記得,隔壁國子監祭酒,薑家最小的姑娘——薑阮,就是在這時候被拐到西市,賣給了一喜好幼童的胡商。
然後,好端端的相貌被折騰壞了。
偌大的京城劃分齊整如棋盤狀,每一小格就是一裏坊,整座京城除卻皇城和宮城,還有一百零八座裏坊構成的外郭城。
這其中,西市又叫金市,位於城西,是京中三教九流聚眾之地,在這裏,隻要肯花銀子,就什麼都能得到,甚至還有隱秘的黑市存在。
跨過祥雲紋浮雕的坊門,青石板麵的大街上人流熙攘,街兩邊幌子飄揚,白牆黑瓦,鱗次櫛比,吆喝聲、叫嚷聲不絕於耳。
西市東南隅,一座不起眼的兩層精舍後院,黑布遮掩的僻靜廂房裏,伸手不見五指,隻能模糊可見人頭攢動。
最中間,唯一一束光亮從橫梁打下來,能清晰可見中央不大的高台上站著個四五歲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前發齊眉,眼瞳濃黑,純然無邪,肉肉的小臉,嫩的跟軟乎乎的白麵包子,但整個人木木的,沒有小孩兒該有的靈動,竟像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小姑娘似乎不曉得害怕,小肉手捏著根豔紅的糖葫蘆,站在高台上,猶如一隻綿軟乖巧的奶貓小崽子。
黑暗裏,有一響亮的聲音在賣唱著:“看清楚了啊,高門富戶家的小姑娘,戴赤金盤螭瓔珞圈,穿綾羅綢緞,起價五十兩紋銀,每次加價不得低於五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