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父親是不是很快就鬆口了?”麗質回想著腦中已經十分模糊的裴琰的模樣,幾乎能想象他臉上露出與裴濟有七八分相似的克製表情。
雖還未到晌午,李太後卻有些累了。她不願停下,想將一切都道出,仍強撐著精神,微笑搖頭“他呀,倔脾氣,若不是我步步緊逼,恐怕,他當真不會娶我。”
麗質取了塊濕潤溫熱的巾帕,替她輕輕擦拭臉頰,減輕冬日的幹燥,聽她繼續說話。
……
昭成八年,秋末。
還有半月,裴琰就要隨裴紹離開長安,重返河東。隨著時間臨近,每日送到府上邀他前去赴宴的各式帖子越來越多,人人都想趁著最後的機會,請他這個前途無量的大功臣做一做座上客。
前幾日,他還會挑選幾個重要些的前去,到如今,已是不管不顧,統統拒了。
沒別的原因,隻是他每次前去,都會遇上壽昌公主。
那日的慶功宴上,她隻留下那句話,便徑自走了,似乎根本沒要等他的回應。可那一句“不怕苦”,卻著實令他心軟又心動,每到夜深人靜時,便時常能回憶起她當時神采奕奕、斬釘截鐵的模樣。
他怎會不想娶她?高高在上的公主,哪個年輕兒郎不愛?可他不能。
理智之下,唯有壓製自已的渴望。
幾次宴席上,她都未再主動接近,可隻是遠遠看著,就已令他心神不定,無奈之下,隻好遠離。
他年紀小,軍中事務大多還不需他來決斷,這些日子在長安,也多是閑在府中,無奈之下,便時常到城郊的校場上騎馬射箭。
這一日午後,他照例一人騎馬出去,才行到寬敞的丹鳳門大街上,便被兩個宮人請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邊。
馬車格外寬敞富麗,一看便是宮中最常見的形製,守候在兩邊的眾人,顯然也都是從宮廷中出來的。
此情此景,令他不由得越加肅起臉。
“裴琰。”車裏傳來華莊幹脆利落的聲音,緊接著,便見她從車上下來,走到他麵前。
“殿下。”裴琰垂頭,恭敬行禮,身邊的侍從們自覺地退出幾步,給二人留出說話的空間。
“我已給了你這麼久的時間想
清楚,那日我問你的話,你想好了嗎?要不要娶我?”華莊努力挺直脊背,裝作落落大方、直截了當的模樣,實則心裏也緊張得打鼓。
“殿下?”裴琰不由失笑,想不到這些時日,她未主動來尋他,竟是因為要給他時間想清楚改變主意,“那日,臣已將話說得清楚,不願讓公主吃苦。”
華莊上下打量他,連連搖頭“你這人說出的話,當真是自相矛盾極了。你讓我順著自已的心意,我的心意,就是、就是——你不明白嗎?”她臉紅了紅,又裝作毫不忌諱,“還是你就是騙我的,隻是想看著我以後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你心裏便高興了?”
“殿下,”裴琰眼底閃過無奈與不忍,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就想直接帶著她入宮,向天子求娶,可話到嘴邊,卻又變了,“臣並非玩笑,大魏的駙馬都尉,多是閑散富家子弟,在長安任閑職,才能常伴公主左右。臣卻遠離長安,在河東就職,無法留在長安安享富貴。”
“去便去,你若是想那等想借著駙馬都尉的身份便從此貪圖享樂的人,我才不願意嫁給你。”
裴琰認真地望著她,胸口的那點心動更濃烈了“即便到了太原,我也會有大半的時候不在府中,甚至可能長久待在邊疆,而非太原。邊地苦寒,比太原都遠遠不如,更不必提長安,殿下——”
“好了,你說這樣多,無非是認為我是個出嫁後,不願與夫婿同甘共苦的人。可大魏這樣大,每一寸土地都是我李家的,我在長安住得,在太原、在邊城就住不得了嗎?到時,你若駐守邊城,我便在邊城建一座宅院,小一些也無妨,時常去看你,若我覺得無趣,便回太原,與你親族中的姊妹們在一處,若我想父親和母親了,也可自已回長安來。不過是少吃些珍饈,少幾件華服的日子,我為何受不得?”她也用盡自已的耐心,將這些日子裏仔細想過的事同他說清楚,不教他以為她隻是一時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