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碧落佛塔模型破舊的古樓閣裏,老人取出掛在脖子裏的飾物,打開鏽跡斑駁的鎖,一看到老人的鑰匙和手法,長孫雪眸的眼眸中流露出銀色的光芒,心裏驚道:“千機鎖!”這是和破曉一同消失在曆史中的東西。
老人看向站在後麵的卓若尚心,見她臉色蒼白,神色警惕,老人將鎖遞給長孫雪眸,向胡楊柳,“曼青仙子,你帶長孫公子先進去。”長孫雪眸看了卓若尚心一眼,不等胡楊柳發話,推開門走了進去。
卓若尚心走到欄杆處,黎明破曉,可以看到流進沙漠裏的瑪納斯河,老人站到她的身邊,他看得出河流的變化,在西域,很多時候,曆史是隨著河流變遷的。
“記不記得,在度母宮中你曾向我許諾會滿足我的一切的要求?”老人的臉色一青,七年後,當他再次看到這位度母的時候,他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與度母有關的東西,此刻,她的確是以頂冠月相母的身份對著自己,這一切應在情理之中,可卻在他的意料之外,老人額頭上的白發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更白。
“是的,”老人沉默了一下,“我的確不想讓你看到樓閣裏的東西,很多人的生死存亡都係於其中。”卓若尚心嚴肅地看著狼王,態度堅定,不到樓閣誓不罷休,老人點了一下頭,卓若尚心向樓閣裏去。
她剛走到門口,老人喊道:“等一下,”卓若尚心停下腳步,“天狼宮的十二宮翼是你派去的嗎?如果去的人不是鐵征,狼王必死無疑,而且,你們的目的不隻是狼王吧?還有鐵征。”卓若尚心怔了一下,眼中閃運著淚花,沒有否認,她向佛塔裏麵走去。
長孫雪眸抬手示意胡楊柳,“仙子請後退。”胡楊柳掩麵一笑,長孫雪眸拿起放在一旁岸上的撣子,往眼前的龐然大物上一拍,頓時滿目飛塵,滿閣內都是塵土,長孫雪眸用手臂捂著嘴巴咳嗽了幾聲,當他放下手臂的時候,灰色的袖子上已經浸透了血,他忙用袖子擦幹淨嘴唇上的血跡,接著又拍著麵前的大物上的灰塵。
胡楊柳抬袖掩住嘴巴,往後退了一步,撣子拍到另外一麵,厚厚的一層土滑落向地麵,長孫雪眸皺了一下,抬頭向房頂上看去,此處房頂破舊,有大量的塵土落下,所以這邊的土才會堆得這麼多,將這個龐然大物幾乎掩埋了,此舊閣有漫長的曆史,長得,長孫雪眸已經看不出來了,他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灰塵還真多。”
“西域不比中原青山好水,一年四季少不了幾場沙暴,灰塵多些是自然的事。”胡楊柳解說道。
長孫雪彎起嘴角,說道:“隻是委屈仙子了。”長孫雪眸用力拍了幾下,退站到胡楊柳的身邊,抱起雙手,這時,卓若尚心正好走進來,她看著灰塵中的龐然大物,目光清冷,惶恐不安。塵埃漸漸落下,眼前的龐然大物是一個七層佛塔。
“碧落佛塔?”卓若尚心驚呼出,眼前被灰塵掩沒了很久歲月的龐然大物正是碧落佛塔的一個模型,長孫雪眸和胡楊柳走上前去。
老人走進來,卓若尚心跟著他走到碧落佛塔前,老人扶在和自己同高的佛塔模型上,“在西域,這恐怕是能夠觸摸的最古老的東西了,”他看向長孫雪眸,再看著佛塔,問道:“你可知道這有多少年了?”
老人的聲音是激奮的,這是一件振奮人心的東西,略懂機關術的長孫雪眸點頭暗自稱讚,卻向老人搖頭,“時間太長了,看不出來。”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大唐貞觀二十一年,大唐的又一位僧人帶著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來到高冒,他嘔心瀝血一生設計出了碧落佛塔,這座古樓也是高昌時代的,高冒往後的兩百年裏,碧落佛塔建成,到如今,已是六百多年的歲月了。”長孫雪眸小心翼翼地摸在佛塔上,老人沉默了一下,說道:“鐫刻在流沙上的東西從來不會被記住,它們將隨風而逝。”長孫雪眸抬頭看著老人,蒼蒼白發,神情荒涼,而老人,不過是在說一句他在七歲的時候在流沙上聽到的一句話,一句他自己深有體會的話。
胡楊柳抬頭看著老人,她感覺到老人太累了,她伸手扶向佛塔,“不要!”長孫雪眸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隻覺指腹被佛塔上彈出的東西重重地擊打中,一陣眩暈,幸得長孫雪眸將她扶住她才能夠站穩,她向佛塔上看去,佛塔上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什麼痕跡,剛剛傷自己的像閃電一般,她翻過手,中指指腹已經破開,吐出殷紅的血珠。
長孫雪眸拉起左袖,撕下袖中的內襯的幹淨白布,給胡楊柳包紮傷口,“這雖然隻是佛塔的模型,但其中的機關可不是模型。”胡楊柳突然將頭低下,低得長孫雪眸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他卻能感覺得到她的悲傷,長孫雪眸想,她大概是想到了鐵征。
包紮好之後,長孫雪眸鬆開手,低著頭的胡楊柳說了聲“謝謝”,將手縮回,用另一隻手握住,這是除了鐵征之外的第一個男人觸碰到她的手,他們有著同樣的溫柔,她慢慢抬起頭,收斂起自己的失態,“這麼看來,碧落佛塔裏的機關?”
老人放下扶在佛塔上的手,“即便有三枚金幣,若不能掌握基本的機關術也無法進入碧落佛塔。”
長孫雪眸向老人點了一下頭,繞著佛塔轉了一圈,站回原來的位置,看著老人,老人鄭重其事地向他點頭,他也會意地向老人點頭,然後將右手輕放在佛塔上,揚起食指,輕輕一敲,“嗖”的一聲,一絲寒光飛向他的頭頂。
“小心!”胡楊柳一張口,長孫雪眸早已經偏開頭,寒光從他的耳畔飛過,他偏回頭,見幾絲頭上飄在耳側,他已經料到會有利器射出,所以才能及時躲閃開,見被針劃斷的發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胡楊柳深呼吸一下,走向射進柱子的寒光,是一根細如牛毛的長針,長針有三分之二打進柱子裏,可見其力量之大,她已經無法將針從柱子裏拔出,她走回長孫雪眸身邊。
長孫雪眸試著將兩隻手扶在佛塔上,向老人說道:“想要弄清這些一時半會還真不行。”
“你留在這裏慢慢地看,”老人看了一下胡楊柳,又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卓若尚心,“留在這裏很危險,我們先出去。”
長孫雪眸看向卓若尚心,從進入樓閣開始,她已經表明自己有不善的來意,長孫雪眸隻覺她異常秀逸,不像是一個男的,但卻覺得自己看不清她的真麵目,他想到了皮影,想到了韓燈兒在屏幕上做出的皮影人,他們是如此真實地顯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卓若尚心感覺到長孫雪眸在看著自己,她抬頭向長孫雪眸看去,本已惶恐不安的她更顯得手足無措,她盡量克製住自己,不讓自己表現出驚慌。
“這裏很危險,我們走吧。”老人向卓若尚心,卓若尚心跟著老人往外走去。
胡楊柳向長孫雪眸,“多加小心。”長孫雪眸點了點頭,跟著走出去,將門關上。長孫雪眸伸手抹了一下額頭,自己竟然已經流了不少汗,他直起身,吐了一口氣,兩眼寒光地看著模型佛塔上的門,又拿出老人給自己的千機鎖,按動了麵的機前,鎖上變出小巧的銀色十字架,他將銀色十字架向佛門上插去,同時,萬分警慎,直視的眼眸漸呈銀色。
樓閣下外的牆角處,班遠風將手扶在張進的肩膀上,低聲問道:“張進大哥,你跟著來做什麼?”
張進側過身靠在牆上,“沒什麼。”
“蒼哲老人是西域最為德高望眾的人,那個穿著曼青色衣著的美麗女子是曼青仙子,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至於另外一個人,”他說的是長孫雪眸,“我不知道他是誰。”
張進睜了一下眼,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長孫雪眸。”
班遠風眼睛一亮,“我知道他,每次回中原的時候都能聽到他的名字。”班遠風見向樓上看去,什麼也看不到,他回過頭看著張進,“我們該回去了。”
張進看了一下班遠風,他們早就該回去了,這個時候回去,隻怕班遠風又要受到責罰,他點了一下頭,兩人往回走去。
黎明已過,百納城中依舊歌酒酣暢,高樓舞袖如雲,東西往來的商賈們總要在這裏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醉生夢死,特別是那些暴發商賈,他們要在這個城裏洗淨一身的流沙,正因為如此,這座繁華小城的喧嘩也隨著商賈們的行跡有著微妙的變動,然而,隻有弄清館裏,裏麵似乎永遠都例無虛座,對於理解皮影的人們,皮影戲已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曾有不少人預言,未來的某個時刻,皮影戲將要以人們更喜愛的姿態呈現給更多的人,為世界帶來輝煌的成就,將西域皮影戲推向一個巔峰的韓燈兒對此更是深信不疑。
鐵征站在弄影館外,在進入死亡之海時,他拋棄了對百納城所有的記憶,卻不知如何放下弄影館,他現在終於回來了,他才發現,唯一發生變化的是他自己,其他的一切都在變化裏一成不變,他依舊記得這座城,還有它的城主,百裏練兒,一個曾經和自己有過婚約的女人,他側頭看向站在自己左側的黑衣女子,“跟我來,姐姐在樓上等你。”
黑衣人帶著鐵征從偏門走進弄影館,館的後院不大,開了幾株奇花,清香怡人,黑衣女子指著燈光暈黃的房間,“姐姐就在那裏等著。”黑衣女子看向鐵征懷裏熟睡的孩子,“要我先幫你照看嗎?”
“不必。”鐵征向樓上走去,黑衣女子怔在原地,臉色時青時白,鐵征走上到樓上,弄影館裏人滿為患,但卻是寂寥的。
坐在桌邊看著燈光的女人知道鐵征在門外站了有些時候了,叫道:“請進來吧。”鐵征微微一驚,如此熟悉的聲音,仿佛是從自己的心裏傳出來的,他推開門,燈光下的女人,她的容顏沒變,連神態都沒有變,在黑夜裏看著燈,直到第一縷晨光照來。
看著鐵征走進女人的房間,黑衣女子轉身離開後院,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神色一暗,神態決絕。
一看到鐵征,一向安靜的女子怔了一下,不禁站起身,上一次離別時,他在她的眼裏還隻是一個桀傲不馴冷若冰霜的獅子青年,而今,仿佛有十年的歲月從他的身上流過,他的額頭上的那幾縷黑發已如白雪,她互相握著微微顫抖的手,“坐。”
鐵征坐下,她卻站起,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鐵征的眼睛映著燈光,呈出怒色,“你不止隻知道和氏璧的來龍去脈這麼簡單吧?”
“你來隻是因為這個目的嗎?”女子的聲音很低,是為了不讓他聽出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
“隻怕你不願意知道關於和氏璧的故事。”
女子的聲音很好聽,她才說了兩句,還不是鐵征願意聽的話,但鐵征心裏的憤怒已經被平撫了,他平靜地回答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願不願意,我不想聽故事,隻想聽事實,如果你不想說,我現在就走,因為說與不說,都不會改變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