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南達州的世家大戶,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子弟送往清武學院,他們都有自己專門的師傅。江湖上聞名的修士,也是世家大戶爭搶的對象,被奉為座上賓,擔任了師傅的,就成為客卿。
韓家數百年來以酒樓起家,以南達城為根據地,在周圍不少州城開辟上百家分店,財大氣粗,是南達城數一數二的大商戶,這樣的大家族,奉養了不少的江湖修士,一是為了壯大勢力,二是教導子弟。
長樂捋了把胡須,盯著楚天,冷笑道:“臭小子,今天我就好好的教訓你!”,他的內力暴漲,衣服無風自鼓,雙眼爆射出點點凶光,嘴角帶著一絲獰笑,誓要將楚天手腕捏碎。
“且慢!長樂,你也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人物,怎麼對一個孩子下手?就不怕說出去惹人笑話嗎?”
圍觀的人群散開,讓出一條路麵,從中間走出一個書生摸樣的人,他身著藍色長衫,俊美臉龐上,帶著淺淺微笑,他走得很慢很輕,可是每一腳踏下,石板都會絲絲裂開,綻出幾條裂縫。
陰沉地望了一眼來人,長樂的眼角微微一抽,眼瞳中閃出一絲殺意,卻收斂起內力,抓著楚天依舊不放手:“是你?吳常,怎麼,你要為這幾個人出頭?”
來人正是吳常長老,他站住了腳步,望了望楚天,嘴角一咧,他又轉過頭,對著長樂微微施禮:“這幾個,都是我們學院不成器的學生,剛才他們與少東家發生摩擦,到底是小孩子打架,你作為長輩,如果出手,隻怕是有些不合情理了。”
“小孩子打架??”長樂瞪了吳常一眼,又看著滿地呻吟的護衛,怒極反笑:“你的這些小孩子!可真有出息啊!!我說你是不是眼瞎了?沒看到他差點要把我徒弟殺了?”他氣憤地一舉手,扯得楚天直抽冷氣。
吳常又笑了起來,“他們打架,也是你打我,我打你,說不得誰打誰!我是沒看到事情緣由,難道長樂事先一直在這?”說到這,吳常瞥了瞥朱能等人。
“是他們先砍人!他們要把天哥的手腳砍斷!”二黑到底是經過劉貴教導的,立刻明白了吳常那一眼的含義,頓時很“委屈”的叫了起來。
“對對!還要把天哥的舌頭剮了!”朱能哭喪著臉。
“的確是他們先動手,這裏的每個人都可以作證。”光光朝吳常施禮。
“你放屁!!是他先罵我!!”韓烈氣急敗壞。
“鬼前輩,的確是他們先罵人,他們先動手!”他身邊的幾個狗友再次叫囂起來。
“是你們!”
“就是你們!”
場麵亂做一團,吳常戲謔地看著長樂的臉,而後者臉色變幻,陰沉不定,聽到身邊各個叫罵,場麵混亂,他麵色一沉,一聲厲喝:“夠了!!吵什麼吵!!!”
這一聲厲喝帶著渾厚的內力,就如狂獅怒吼,場麵頓時安靜下來,心智稍強的耳邊嗡嗡地直響,心智稍弱的眼前一黑,癱在地上。
吳常見楚天臉色一白,眼神中有些擔心,“長樂,你還是放了他吧,他可是仙術學生,身子弱,經不起你一分力氣,萬一有個閃失,我可不好向白大長老交差了。”
“仙術學生?他是白老頭的學生?”吳常有些詫異。如果真是仙術學生,體質確實不怎樣,也沒幾分力氣,如果是他打韓烈,的確是傷不了他,難道剛才那一掌的破空之音是自己聽錯了?他有些狐疑地看著滿臉“痛苦”的楚天。
而後者臉色煞白,懵懵懂懂,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隻要自己一甩手,他就會暈倒在地。
“不對!師傅!剛才他明明打了一個護衛,還把人丟到了燈柱上,師傅,你看,那燈柱還斷了!”韓烈又叫了起來,指著燈柱下的那個護衛。
“天哥的確是仙術學生!”二黑又叫了起來。
吳常“長樂如果不信,能否放開他,讓他施法給你看看?”
都聽到這話了,長樂還能不相信嗎?難道還真的要楚天施法?何況這個吳常連白大長老都搬出來了,他惹得起吳常,可惹不起白大長老,白大長老的背景,可有些深了。他氣得一摔手,楚天癱在地上,被朱能二黑急忙扶起。
“哼!”長樂氣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學生,這個不長進的徒弟,居然被一個仙術學生嚇成這樣,丟人現眼。
“今日之事,等調查清楚,我自會去清武門討個說法!”他狠狠地朝吳常瞪了一眼,甩了下手,帶著一臉餘怒的韓烈等人,揚長而去。
目送著長樂等人狼狽的離開,吳常臉上泛起冷笑,目光在周圍掃了掃,那些看客頓時朝後蜂擁而去,生怕惹禍上身。
大街上一下幹幹淨淨,走得隻剩下吳常楚天等人。
“你們晚上不呆在學院,出來幹什麼?”他厲聲問道。
唐馨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等到現在,才款款走向前施禮,“吳長老,我們是出來吃飯的,誰知道碰到了這些人。”
吳常瞥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絲怒意,但轉瞬即逝,隻有楚天察覺,“那你們還不去吃飯?”他揮揮手,“快去快回!別再惹事了!”
“是!”幾人告辭了吳長老,轉身離去。
城北一所極大的莊院,延綿數裏的高大石牆,顯示出這家主人的財力雄厚;莊院似乎有些年頭,高高的石牆上爬滿了不少暗綠色的藤蔓,把石牆全包圍了。
四盞大紅燈籠,懸掛在朱紅色的大門上,映出一麵紅底金字的大牌匾“韓府”。
院內假山湖泊,小橋樓閣,在夜色下,走過一隊皂衣護衛,明晃晃的佩刀,在燈籠的反射下,閃現出爍爍冷光。
一座高大樓閣外的黝黑牆根,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家丁,女的是傭人,像往常一樣,他們守在門外,隨時聽候主人的差遣。
男的湊過來耳語,和他一起值班的,是一個有些姿色的年輕女傭, “你聽說了嗎?少爺被人給打了?”。他的臉摩挲在她光滑的臉上,十分享受。
“哦?被誰打了?活該。”女傭臉色一喜,悄聲回道,眼睛卻四下張望,生怕有人聽見。
“不知道被誰打了,連大太太都驚動了,你沒見她剛才失了魂似的,就是去找老爺了。”家丁也四下張望了番。
“人都走了,還要咱們在這等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我都困死了。”女傭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回頭望了望身後,他們就是大太太身邊的使喚傭人,這所閣樓就是大太太的居所,現在空無一人,女傭一臉的倦意,又不得不提起精神,等主人回來。
“嘿嘿,我倒希望越晚越好……”家丁眨眨眼,閃過一絲狡黠。
“為什麼?你不困?”女傭揚揚眉,嬌媚地斜眼瞥了一眼家丁,故意問道。
家丁一手環抱著女傭的腰,一手朝女傭衣領處往下探去,摸到那團軟肉,眼睛都眯了起來,手裏輕輕揉搓著“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困……往日裏,哪都有人,哪像現在,隻留下咱們倆……我倒還感謝那打人的,要我說,多打幾次才好……”
女傭被他一揉,頓時身子一軟,半倒在他的懷裏,發出低低的呻吟聲,嬌聲輕道,“死鬼……”
他手又順著衣領探下去,直摸到濕漉漉的一片,瞧了瞧身後,悄聲說道:“現在沒人,咱們進去?”
女傭有點擔心,“不好,萬一回來了,去那?”她手指了指花園中的一座假山。
倆人貓著腰鑽進花園,片刻之後,假山中隱約傳出了女人有節奏的嬌喘聲。
清風酒樓的主人--韓成仁,韓大老爺此刻坐在老虎皮鋪的太師椅上,怒氣衝天。
“你這個不長進的孽畜!說你蠢!你還真蠢!!你平白無故去招惹她幹什麼?”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指著跪在腳下瑟瑟發抖的韓烈,氣得胡子都豎了起來。
韓烈俯跪在地,不敢抬頭,兩手抖得如篩糠,臉色煞白。
韓烈的母親,韓府大太太也坐在丈夫身邊,看著兒子畏懼之極的摸樣,著實心疼,瞥了瞥激怒的丈夫,不由得為兒子擔心,輕聲爭辯起來:“她是咱們未過門的媳婦,自己不守婦道,和幾個大男人在外麵吃酒玩耍,兒子看到,去說幾句,這也是人之常情,這又怎麼能全怪兒子呢……”她的聲音不大,越來越低,透著幾分怯意,不時地餘光偷看丈夫臉色。
聽見母親為自己辯解,韓烈悄悄抬頭,望著父親的臉色,又低下頭來,委屈說道:“就是,她是我未來的老婆,不守婦道,傳出去,丟的也是咱們韓家的臉,我也是一時擔心家族聲譽,才去好言相勸,誰知道那幾個人就打我……”
韓成仁聽到兒子這幾句話,越聽越氣,站起身來,聲音顫抖“我……我要打死你這個孽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家法呢?家法呢!給我拿家法來!”他的眼睛四處搜索尺子,尺子早被大太太趁他不注意,藏起來了,他一時沒找到,氣得一拍桌子,大聲呼叫!
“母親救命……”豆大的汗珠,順著韓烈死灰色的臉,往下直淌,他幾步跪爬到母親身邊,一把抱住母親,連聲哀求。
大太太也將發抖的兒子摟在懷裏,臉上早哭成淚人:“老爺息怒,兒子就算再錯,也是您的骨肉,也是您唯一的兒子,他身子不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兒子,那個小賤人,咱們惹不起,你以後要學乖點,見到她就躲著點……”。
一聽這話,望著哭做一團的母子,韓老爺臉色煞白,頓坐在椅子上,連連搖頭。
“唉!你們哪裏知道我心裏所想,我根本不是怕了清武門!”
大太太一聽這話,拿起手絹,擦了擦鼻子,止住了哭泣“既然不是怕他們,那老爺這又是何苦?”
“我還不是為他著想!這個孽畜根本不懂我的心思。你們以為那唐門主又是心甘情願?他不過是礙著別人勢力,無法抗衡,才和咱們定下了這個婚約。”
“難道是……”大太太一聽這話,靈機一動,急忙問道。
“對的,就是他們。”韓老爺點點頭。
大太太一聽這話,臉上頓時冒出喜悅之情,低頭看看兒子的眼睛,拍著他的肩膀,說道:“真好,兒子,有人給咱們撐腰!太好了。”
韓烈聽得早就雲裏霧裏,不知道父母是在打什麼啞謎,他一頭霧水的望了望母親,又望了望父親,不知所以。
韓老爺看著他,輕聲一歎“唉,還是實話告訴你,不然,不知道你還會惹出什麼禍來,你給我仔細聽清楚了,切記不可說出去。”
韓烈認真地點點頭。
韓成仁穩穩了身子,深吸一口氣,嚴肅地問道:“你可聽過尚武派?”
“兒子知道,那唐馨的母親,就在尚武派,聽說她生下唐馨以後,就去尚武派做了七姨太。”
“嗯,對……為什麼唐馨的母親去了尚武派?你可知道尚武派與清武門之間的關係?”
“孩兒不知。”
與此同時,楚天等人已經找了家小店,吃喝完畢後,正在送唐馨回學院的路上。
光光特意把朱能二黑拉到前麵,與楚天唐馨保持了一段距離。
晚風輕輕吹著,走在北區的大街上,楚天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看著前麵打鬧的三人,什麼也沒說,唐馨跟在他的身邊,也默不作聲。
“今天,你是故意的吧?為什麼?”楚天轉過頭來,臉色淡漠地望著低頭不語的唐馨。
唐馨輕咬嘴唇,望了眼楚天,十指絞著絲絹,半響沒吭聲。
楚天站住了,望著前方,眉頭輕鎖:“我很不喜歡被人利用,如果你有什麼難處,不如直接告訴我,那樣我還會看在朋友一場,盡力幫忙。”
唐馨也不往前走,垂著頭,臉色變幻,片刻之後,幽幽歎了一口氣:“那個韓烈,與我有婚約。”
楚天早就有所懷疑,因為起先發生爭執,唐馨脫口而出 “現在還輪不到你來管吧。”這句話當時沒什麼人留意,可他卻記下了,現在輪不到韓烈管,那將來呢?意思是可以管了?
唐馨望著楚天嚴肅的臉,喃喃說道“這門婚事,是門主幫我定下的,我很討厭韓烈,外麵關於他的傳聞,都是一些齷齪不堪的事……我巴不得激怒韓家,讓他們主動退婚才好。”她不說父親,反而說門主,這讓楚天有些意外。
“這樣的人,你父親會同意?”楚天有些奇怪。
唐馨眉頭緊鎖,眼神裏閃過一絲恨意 “別說他是我的父親,別提他,我恨他!他就是一個懦夫!那樣的人,根本不配當我的父親!”
楚天思索一會,又問道“你父……門主難道還會怕了韓家?韓家會不會與貴族有些關係?”
“那倒不是,貴族從來不理會江湖中的事情。”
聽到這,楚天更奇怪了,摸摸鼻梁:“那直接退婚得了,難道還怕你找不到一個好人家?”
唐馨抬起頭來,望著楚天的漆黑雙眸,她的眼睛,幽靜深遠,“你可知道這天地之大?我們清武門出了南達州,就什麼都不是了……”
尚武派--坦布帝國江湖幾大幫派之一,是清武門所依附的大幫派,數千年前就傳承下來,據說當初聖皇統一帝國,尚武派就出了不少的力。
一千年前,南達州還是尚武派的所轄地。那時的尚武幫主極其疼愛夫人,對妻舅唐書也照顧有加,就把盛產礦石的南達州劃給了妻舅唐書,創立了清武門。從此,清武門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門派,每年隻需上繳少量的財物,尚武派也不得將觸角伸到南達州來。
隨著歲月變遷,幫主離世,又換了幾屆。眼睜睜地看著南達州這塊肥肉,卻不能吃,尚武派的一些人就提出修改協議,要將南達州重新接管過來。
也有一些人提出反對,認為當初既然定下了協議,就一定要按照協議執行,不然會讓人覺得尚武派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兩邊人激烈爭執,引起不少轟動,也驚動了清武門的現任門主,唐馨的父親--唐德。
當年唐書早就料到會有此劫,在彌留之際,他顫顫巍巍地抓著子孫的手,望著他們,滑下兩行渾濁老淚,留下遺言,無論將來如何,也不得將清武門拱手交還,這是唐家的根本,清武門失,則唐家亡。
後來,唐馨母親成為如今幫主的七姨太,這事情才沒有拿到堂上公然討論,隻是暗地裏,仍然有不少人窺探,想盡辦法要把南達州這塊肥肉吞下去。
從此,就有不少流言蜚語,說唐德是將夫人送給了幫主,以換清武門安定;又說唐馨母親愛慕虛榮,見尚武派勢力大,就拋棄丈夫女兒攀高枝去了,這就是為什麼韓烈會罵唐馨,小婊子的原因了。
自從妻子離開,唐德就一蹶不振,再無奮發圖強之心,從此不大理會門內之事,全權交給幾個長老,每日修心養性,除非是需要門主出麵的事情,他才會出現。
也是那個時候,白大長老來到清武門,擔當起了重任,暗地裏,有人傳說,他是尚武派的人,他來這的目的,就是為了盯著唐門主。
韓家財力雄厚,清風酒樓在幾個大州都有分店,自然是要與南達州外的尚武派接觸,一方為了獲得保護,有個大靠山;一方為了奪回南達州,吞並清武門,就相互勾結起來。
唐馨把這些事情娓娓道來,隻是隱去了母親改嫁的事情,直聽得楚天一愣一愣地,這些事情遠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唐馨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楚天:“這些忙,都不是你現在能幫的。倒是你的好導師,極力撮合我和韓烈,誰不知道他玩的什麼把戲?我就偏不讓他省心,嗬嗬。”
楚天聽著,對於唐馨的話,也不是全信,就拿白導師來說,他是怎麼也不能相信,甘道夫一樣的白大長老,居然會玩起權術?
唐馨與韓家的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隻能默默地聽著,送著唐馨回到學院。
韓府的大老爺此刻也說完了,他肥胖的手指,敲著桌麵,眼神裏包含著希望,望著唯一的兒子,嚴肅的說道:“為什麼我一直要你少在外麵惹些是非,也不要去那些花街柳巷?不就是因為那唐馨性子極烈,流言蜚語傳多了,就怕把她逼急了,說不得她會以死抗爭,到那時候,豈不是雞飛蛋打?等把她娶回家,生下個一男半女,她一心投到兒女身上,到那時候,還不是你的天下?你怎麼就忍不住呢?以後你就學聰明點,盡量不要給人落下什麼口實?你可聽明白了?”
韓烈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孩兒明白了……”
清武門一支三十人的鏢隊,正押著十輛馬車的貨物,沿著悲傷峽穀,緩緩攀越而上。他們要把這些貨物,運到鄰近的州。
悲傷峽穀,南起南達盆地,地勢險峻,峽內婉轉曲折,有無數小溝壑穿插其中,峽高數千米,而峽穀最窄處,僅數十米。
為什麼叫悲傷,因為穀內山風呼嘯流轉,發出嗚嗚的聲音,聽似悲傷的哭聲,因此得名。峽穀沒有高大的樹木,盡眼處,隻有紅褐色的土地和石頭,一些枯草雜亂生長。
鏢隊的隊長是劉貴。
這條路很難走,崎嶇陡峭,風大沙多,阻礙視野,沒有經驗的車隊,往往會人仰馬翻摔下穀底。
太陽西下,隊伍拐過一個山坳,到了一處三麵圍攏的岔口,風小了些,劉貴揮了揮手,命令隊伍就地歇息。
鏢隊裏大多是老人,知道今晚就在這睡了,把車輛全都連在一起,擋住出口,生的生火,喝的喝水。
隻有一個是剛進來的年輕人,叫二楞子,是第一次運鏢,看著大家都升起篝火,圍著說話,他也擠了進來,把鞋一脫,一邊烤還一邊搓著腳丫子,舒服得直吸冷氣。
“我操你二大爺,二愣子,這味,也太衝了!滾開點!”
“就是!快把鞋穿上!要搓上一邊搓去!”
濃重的酸腐味,被火一烤,熏得各個捏起了鼻子,往旁邊直躲。
隻是二愣子已經搓上了癮,自己又是新人,也不好腆著臉賴著,就一跳一跳地蹦開,坐到一輛馬車上,繼續搓腳。
“這二愣子,也不把鞋帶走,扔在這……”一個隊員捏著鼻子,一手提著鞋帶,朝他扔去。
二愣子伸出手準備接住,結果盤著腿一下失去了重心,手肘往馬屁股上重重一磕。他可是足有兩百斤的體重,這一磕下,馬劇痛難忍,抬起前腿發出一聲嘶叫,把二愣子甩在地上,往前竄去。
這突然出現的變故,讓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前麵就是懸崖,那可是十丈的深淵!
“快快,快拉住韁繩!!”劉貴急得跳了起來,大喊大叫。
隻是距離太近,已經來不及,就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轟!”一聲巨響,連馬帶車都摔下了懸崖,揚起一陣灰塵。
一隊人摸下懸崖,站在穀底,望著摔死的馬,和撒了滿地的貨,欲哭無淚。
“還好,隻是馬死了,幸虧這車裝的是肖府的貨,隻有絲綢布匹,萬幸萬幸……”劉貴大舒了一口氣,又看著臉色煞白的二愣子:“你他娘的下次給老子仔細了!再這麼毛糙,老子剝了你的皮!”
劉貴一包一包地揀著貨,有的已經摔爛外層的防水布包,露出裏麵一匹一匹的絲綢,沾滿了土。他拍著布包,把裏麵裹著的雜草石塊抖落出來,一顆小石塊進入了他的視線。
這顆石塊碎了一半,應該是被摔下的馬車砸碎了,露出光滑的黑色內質。
劉貴揀起這顆小石頭,仔細地望著,這顆石頭內部很特別,黑黝黝的,還有銀點摻和其中,發出璀璨的星光,很像“玄晶”的原礦。
“玄晶”,數萬年吸取天地靈氣,化石為晶,飽含強大的靈氣,又稱為“靈石”。
如果這真的是玄晶原礦,那可是極好的東西!見多識廣的劉貴,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又對著夕陽照了照,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他謹慎地望了下四周,見其他人還在忙著清理貨物,都沒注意這裏。他就裝做係鞋帶,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敲了敲,外表的土被敲開,露出一模一樣的內部,又揀起一塊,還是如此……
看來,這裏是一處“玄晶”的礦脈,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怕會引起全帝國的震撼,他小聲地喊住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悄聲吩咐了幾聲,那人便騎馬加鞭走了。
……
清武門發現了玄晶礦的事,被傭兵們傳了出去,至於儲存多少,沒人說得清,隻說鑒定師都瞠目結舌。
按照坦布帝國的法律,第三等百姓發現礦產,享有30%的產權。不多久,帝國就派人來協商開發事宜,結果卻碰到了難題,因這礦脈,有一半是在羅林州,這就犯了難。
南達悲傷峽穀本是無主之地,清武門開發最多讓人眼紅,也不能說什麼。可是羅林州的那一半地,偏偏好死不死有了主人,是一個叫林賢的落魄地主,祖上遺下的這塊荒蕪之山,連草都沒幾根,如果能賣掉,他早就賣了。
……
一天夜裏,林賢恭恭敬敬地迎來了幾人。
屋內燭光搖曳,映在一個年約六旬的枯瘦老者臉上,忽明忽暗。
“普天之下,他清武門又算老幾,不過是個幾千人的門派,隻在南達州有那麼點勢力,出了那個盆地,就屁都不是了……你的這些個擔心,倒是多慮了,有我們在,拿到這30%的全部,也不在話下。”
林賢聽到這話,心花怒放,一個勁地點頭哈腰,“那是那是,有吳長老您這句話,我就放一百個心了,至於以後的分派,一切您說了算。”
尚武門,坦布帝國四大門派之一,門內弟子多達數萬人,幹的也是和清武門一樣的營生,一千年前就傳承下來,勢力絕非清武門能比。據說當初聖皇統一帝國,尚武門就出了不少的力。
……
不多久,有幾個麵色不善的人來到清武門。
唐門主不安地坐在大廳,手握成拳,望著堂上坐著的幾人,拘謹之態,浮現臉上。
坐在最上方的吳常,手端著茶杯,用杯蓋輕輕扒開茶葉,餘光裏瞟見唐門主的窘迫,暗自得意,輕輕地嗦了口茶水,淡淡說道,“唐門主,你我也算是同門,說不得還有合作的機會,何必如此拘束呢?”
他的這句“合作”不說還好,一說,唐門主的臉色就難看了。
過了好一會,唐門主才回道,“吳長老既然來到本門,想必是有事交代,就請直說了吧,如果唐德能辦到,一定效盡全力……”
“嗬嗬,你還算痛快,那我就索性直說了,如果有不當之處,還望唐門主多多擔待了……我等前來,是受林賢所托,他的地裏,發現了這‘玄晶礦’,想必你也知道……”
唐門主一聽這話,幾乎忍不住想趕他出去,清武門發現的玄晶礦,怎麼到了他的嘴裏,就變成了林賢發現的了?
吳常也不看他,又吹了吹茶葉,接著說,“這林賢本準備開發,按照帝國的法律,他是一地之主,也應當享有產權,這悲傷峽穀裏的地,也不屬於清武門吧?不知道唐門主為何從中攔梗……”
唐德氣得站了起來,你你你的說了幾句,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吳常也不溫不火,“說起來,林賢也是我們‘尚武門’的弟子,被人欺負……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則,也不配叫帝國四大門派了。”
近一個月了,清武門沒有丁點銀子入賬。
唐德坐在大堂的太師椅上,皺著眉頭,望著空蕩蕩的廳子,備受煎熬。
往日這裏,有來談生意的,有來喝茶的,人潮川流不息。每天忙得團團轉,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飯,甚至身子得了病,在家休息,也是不斷有人來報。
那時候,總想哪天能好好休息下,清淨下。誰知道真的清淨下來,這滋味,卻如坐針氈,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手往哪放,不知道腳往哪放。想出去散散心,可一踏出大門,腿又縮了回來,怕有人來辦事,唯恐耽誤了一單生意。
劉貴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怎樣?肖老爺怎麼說?”唐德急忙從椅子上站起。
劉貴吞吞吐吐,有些遲疑,“肖老爺說,最近沒收多少貨。等貨多了,再要咱們送……”
唐德蹲坐在椅子上,臉色難看之極,什麼叫沒收多少貨?這季節,正是春蠶吐絲的時候,絲綢也是大量生產。往年這時候,肖老爺天天都火急火燎地守著唐德,唐德也是盡量優先照顧,唯恐他們耽擱了旺季。
“唉……”好半天,唐德才悠悠歎了一口氣。
他也不能說肖老爺就不對,畢竟人家也要活命,也有一大家子人需要養活。
“門主,對不起,我……唉!”劉貴重重地捶了下腦袋,他很愧疚,總覺得是因為礦產的事情,才給清武門惹下了這麼大的一個敵人,早知如此,當初不發現多好。
“其實,不關你的事,你不必自責。”唐德卻明白,其實尚武門滅他之心,早就有了,就算自己能苟延殘息,楚天將來的日子,也絕不好過。
隊伍沿著悲傷峽穀往北行進,兩個月後,穿過一個渾然天成的橋洞,一個望不到邊際的平原出現在眼前。麥浪滾滾,湖泊星羅棋布,一些農舍點綴其中,幾條清晰可見的官道縱橫交錯,巨大的羅林城池,匍匐在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