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我聽見他叫我的名字,小凡,小凡。我慢慢的睜開雙眼,我看見他的手,那雙手上麵結著紫色的疤。我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也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紀凡,紀凡。

紀凡時常對我回憶第一次見到我的情景,他說那天他路過一家醫院,看見有一個小女孩子正在吃力翻找著垃圾桶。女孩全身都是髒兮兮的,隻是眼睛非常明亮,瞳孔中仿佛盛開著那些灼烈而美好的火焰。男子走到女孩的麵前,蹲下身來,笑著對女孩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丫蛋兒。可是我不喜歡。”女孩兒抬起頭,聲音裏麵帶著稚氣。

男人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女孩子已經有些油膩的頭發,說:“那麼我叫你小凡吧,我的名字叫紀凡。”

“那麼,小凡,你願意跟我回家嗎?”男人慈愛的微笑,就像暖暖的陽光,直直的照進我的心,然後一直停留在那裏。

我始終記得那個時候的紀凡,對著六歲的我。他說“小凡,願意跟我回家嗎?”那個時候,我是毫無顧慮的伸出手,對紀凡說,“我願意。”

那年的我六歲,而紀凡23歲。

我不知道收養我的時候,紀凡是懷著怎樣的心態。那個時候紀凡剛剛跟大學相戀了四年的女友分手,他的女友覺得他沒有錢,也不能給他大房子,更不能滿足她心中逐漸溢出的欲望。那個時候的紀凡望著麵前的女友。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城市的浮華漸漸把那個單純美好的女孩子變得麵目全非。她眼中的幸福他開始給不起,給不起幸福的戀人隻能是負擔吧,所以她離開了紀凡。

也不是沒有試過挽留,可是愛情,從來不是天道酬勤,他不斷試著挽回,試著呼喚那個離他越來越遠的女人,可是,感情啊,姿態越低,愛得越深,越容易受傷害。她還是離開他,頭也不回,追求她心中所認定的幸福。

他應該是很寂寞吧,必竟相處了四年,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他知道她愛吃的每一道菜係,她經常靠在他的肩上,她的味道還殘留在他的肩膀上,那樣深刻的味道。在很多年以後,當他一個人的時候,聞到這樣的味道都會感到深入骨髓的寂寞化作噬人的野獸,不斷啃食著他的靈魂。

這樣,所以才會收留我的吧,收留那個被人遺棄在醫院的女孩兒子。我的父母,逃避著情欲留下的責任,在我出生的那天雙雙離去。白衣的護士收留了我,因為沒有我更多的信息,也沒人重視我,於是她們都叫我丫蛋兒。那是多麼哀怨,帶著可憐的氣息的名字。

我是多餘的,從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護士們總是板著臉,對我說丫蛋兒不要隨便跑,丫蛋兒你打擾到病人了,丫蛋兒你給我滾遠點,你影響我給病人打針了。我小心翼翼遵守著這些規定,小心翼翼不觸犯阿姨叔叔給我規定的界限。盡管年幼,可是我卻隱約覺得,這個地方不屬於我。我不屬於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不是我的家。

我想有個家,所以那天,當紀凡向我伸出手的時候,我抓住了他的手。

紀凡,你會給我一個家吧?我在那裏不存在所謂的界限,我會從內心深處感覺到我是屬於這個地方的,紀凡,你能給我這個地方嗎?

那天的風很大,風吹起紀凡的衣服,像英雄一般英姿颯爽。我的手,被紀凡牽著,穿過醫院旁邊肮髒的巷道,來到陽光灑滿的街道。我就這樣,緊緊抓著他的手,像是抓住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紀凡低下頭,看著怯生生的我,笑著說:“小凡,不要害怕了,我帶你回家。”

‘紀凡,我才不害怕呢,’我在心中說,我不害怕,因為我知道,風再大,你牽著我的手,我就找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