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去找村裏的裏正,讓他明天做個見證時。卻不想那家丁慌慌張張進來道,李家的人來了。這可把他驚得手都一抖。心道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十八拜都拜了,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怎麼還就偏偏來了呢!不過楊有財心中還有一絲僥幸,這麼晚來,說不定是來求情的呢!
楊有財深深吸了口氣。若無其事的問道:“哦,是嗎?他們來了幾個啊。看上去如何?”驢臉家丁深知楊有財脾氣,看上去說的輕描淡寫的。像是不當回事。實則此刻的心情糟透了。連忙陪著小聲道:“都,都來了,看上去興致很高。”楊有財頓時一顆心咯噔一下,興致很高,難道要壞菜嗎?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了心頭。可是事到如今,也沒其他法子可想,隻能硬著頭皮見一見了。
李廣澤他們還站在院子裏呢,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出來。李守成心道,難道那個奴才受了驚嚇,走路掉糞坑裏了?倒是臨著院子旁,一間大屋的花窗欄,輕輕推開了一角。一雙美麗的丹鳳眼,正在悄悄地看著他們。正等的心焦,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李守成抬頭一看,正是笑麵虎和那驢臉家丁。他朝思暮想的人出來了!隻是,那笑麵虎臉上卻沒了一貫的笑容,那臉色陰沉的能掐出水來。捧著紫砂茶壺的手,微微都有青筋凸出。
楊有財到了之後,第一個著重打量的就是李廣澤。然後才看向李守成。而李廣澤呢,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想說話的意思。該怎麼說老爹都知道了,這揚眉吐氣的事情就讓老爹來吧。他隻是來坐鎮的!李守成朝楊有財煞有介事的拱了拱手。先開口了:“楊老爺,我來遲了,我來遲了。”楊有財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不遲,不遲,今天沒過夜半時分,都不算遲。”楊有財的聲音很冷,李守成卻聽得有滋有味。嘿嘿一笑道:“咱們呢都知道,那塊地姓李姓楊,就看今天了。可是呢,還有個事得和你商量商量。”
“哦,你且說說看。”楊有財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起伏。可捧著紫砂茶壺裏的手卻輕輕地一動。都到了這一步了還有事情商量?莫非沒錢,是來求情的……楊有財的雙眼頓時把李守成盯緊了。李守成卻把眉眼都放低了。像擠牙膏似的道:“這,這日子到了,銀子卻是沒有一分。該怎麼辦呢?”
啥,楊有財一聽這話,滿臉烏雲頓時都散了,紫砂茶壺裏的水更是蕩起了一層漣漪。鬧了半天,原來是在充大尾巴狼啊。我就說嘛,這大鯉拐子是這麼好打的嗎!光是嘴硬有什麼用。那天嘴硬,昨天還嘴硬。嘿嘿,這動了真格,他就得露餡。他就得軟趴下。他就得求我。楊有財越想越美,美的骨頭都輕了三分。驢臉家丁卻是把腦袋都縮進了脖子裏。他還以為誤報了軍情呢!楊有財還不忘瞪他一眼,狗奴才,等會再收拾你。
這擔心一去,楊有財那變臉功夫馬上又回來了。臉上的喜氣隻是一閃而過,馬上又換成了遺憾。深深地遺憾。那聲情並茂的話語又娓娓響起:“哎呀,哎呀。這是怎麼說的!知道你們來了,我隻以為有錢了呢。我還替你們高興呢。沒想到卻是這樣!”楊有財連連歎氣,連連搖頭。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可話才說完,卻是端起紫砂茶壺,大大的吸了一口。然後又把三人逐一打量過去。眼光更是在李廣澤身上停留許久。
見李守成還在看著他,那目光很是懇切。楊有財又端起紫砂茶壺,“吱溜”吸了一口。然後把那雙肥手一攤。很是無奈的道:“按理說,你這鄉裏鄉親的開口了,能幫的忙就得幫不是,胳膊肘還得往裏歪不是!可是,這卻實在沒有辦法啊!哎,實在沒有辦法啊!”說這話的時候,楊有財還看了看李王氏,心道她是不是又要下跪了呢?雖說自己不稀罕。可是今天擔心了這麼久。多少也可以彌補一點了。可令他意外的是,李王氏壓根就沒動,像是沒聽見似的。這不免令他有些失望。看來今天這件事情,還是有點遺憾啊。可惜的是,他沒有看見李王氏看他的眼光,那眼光,是在看一隻雜耍的猴子。李守成也笑眯眯的看著他。看他喝茶,看他攤手。看的有滋有味。
等到楊有財都說完了。李守成這才不緊不慢的道:“楊老爺,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真的就沒有辦法了?”聽到李守成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楊有財痛苦的把臉都捂住了。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哎,大兄弟,真的沒有法子啊。真的沒有法子啊!”李守成點了點頭,眉頭緊緊皺著。看似愁眉不展,實則在考慮問題。哎呀,接下來該說什麼呢?娃子在家裏是怎麼說來著……
楊有財也把手放下了,冷著臉不說話。按照他的經驗,這事情嘛,大致也就差不多了。再有個一時半刻的。也就結了。至於接下來的戲碼嘛,也無非就是求情啊,討饒什麼的,了不起在地上滾幾滾罷了。而最後呢,就該是男人捶頭女人哭了。也沒什麼新鮮的。
不料李守成說的話,卻讓他很是意外。原話如下:“哎呀,看我把你為難的。叫人多過意不去啊,罷了罷了,那隻能認命了。”說著李守成伸手往腰間摸去。手伸得很慢,還有些抖。見了這個舉動,楊有財眼都瞪圓了。娘哎,我的田契啊,我的心肝啊,總算等來了。不料李守成摸呀摸呀,摸了半天,可就是不往回伸。把楊有財急得,脖子都伸得老長。等了半天,李守成的手總算伸出來了。不料,手掌一攤。卻是空的!楊有財愣了。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呢,李守成卻一拍腦袋。然後衝著他歉意的一笑:“哎呀,看我這記性。年紀大了,就是不行啊。”說完衝著李廣澤連連揮手道:“娃子,拿出來吧。楊老爺都等急了!”“哎”李廣澤痛快的應了一聲。手往腰裏一伸,馬上就取出了東西。楊有財還點了點頭。到底是年輕人,辦事就是利索。
可還沒等他頭點完,已經是愣了。李廣澤手上拿的,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田契。而是一吊銅錢。一吊明晃晃的銅錢。楊有財一口氣沒喘勻,剛喝的一口茶。“撲哧”一聲都噴了出來。驢臉家丁就在他身邊,一個沒注意,給噴了個滿頭滿臉。還有些茶水流進了楊有財的氣管,嗆得他連連咳嗽。挺直的腰也彎成了大蝦米。白白的臉紅的像豬肝。半天之後,楊有財才漸漸恢複。可還沒等完全好,楊有財已是聲嘶力竭的大叫道:“你不是說沒銀子嘛,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李守成卻是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等他都嚷完了,這才慢悠悠的道:“楊老爺,你是不是天天喝茶,腦殼裏都是茶湯了。睜開眼看看,這是銀子嗎!”旁邊的李王氏還加了一句:“他爹,你可是冤枉了楊老爺。你看看,剛才這叫嗆得一個猛呦。說不定不光是嗆進了嗓子,還嗆進了腦殼呢!”
楊有財氣得一雙手抖成了篩糠。茶壺的蓋子更是“叮叮當當”,都響成了一片。一雙手指著他們:“你,你——”你了半天,卻你不出下文。可是,他的注意力馬上又轉移了。因為李廣澤的另一隻手也伸進了腰裏,如果再拿出一吊錢,那麼一切都完了。李廣澤的手很快就伸出來了,卻是空的。手裏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