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偏頭痛的發作,好像是故意讓葉孤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樣,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葉孤城之前一直沒有發現,除了嬴政隱藏得很好之外,還有就是他的疼痛並不劇烈,與大臣對話時,疼痛突然襲來,不動聲色地握緊手中的筆,便能將這一波疼痛熬過去。
什麼疼到脫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西門吹雪身為一個合格的杏林聖手,動作熟練又專業,切脈,診斷,一氣嗬成。
葉孤城眼巴巴地盯著,活像一隻緊張過度的老母雞。
他等到西門吹雪放下手才道:“怎麼樣,可以治嗎?”
偏頭痛在這年代雖然是疑難雜症,甚至醫生都不知道怎麼引起這疾病又怎麼根治,但對西門吹雪來說卻是小菜一碟。
他惜字如金,但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切中要害,他與你解釋疾病產生的原因,以及怎樣治療,毫不含糊。
西門吹雪道:“不過就是休息太少,又憂思成疾。”
他道:“我給他開些安神的藥,注意休息,隻要十天,便能徹底根治。”
因為發現得早,所以能夠盡早治療。
別懷疑西門吹雪的方子事都有效,某種意義上,他的醫術甚至比遙遠未來科技時代的醫術還要好。
畢竟,在科技時代,是不存在“黑玉斷續膏”這樣的神奇藥物,人死了也就是死了,絕對不可能複活,也不能活幾百年幾千年,更不能不變老。
武俠世界還是很神奇的。
葉孤城聽了西門吹雪的話,先是眉頭一動。
憂思成疾?
他在想嬴政怎麼會有這問題。
仔細回想對方是從什麼時候露出得病的端倪,當將畫麵從記憶中一幀一幀地抽調出來,不斷對比,自然能找到正確時間。
葉孤城在回憶中“看”見了韓非自裁後嬴政的神思不屬,歎息道:“原來是那時候。”
嬴政因為韓非得偏頭痛,並不是因為什麼超越了友誼或者是君臣之誼的情感,隻不過是單純出於惜才。
嬴政認為,雖然他和韓非在身份上,地位上,甚至年齡上都天差地別,但是在思想領域,兩人卻能引為知己。
他讀過很多家的學說,以理性思維來看,每一家的學說都有其獨特的魅力,但在讀過韓非的文章之前,從來沒有哪一家的文章能讓有茅塞頓開之感。
又說韓非之後的政治手段,一條一條地列在紙上,哪怕能實現其中一條,秦國的內務就會得到整頓。
毫不誇張地說,韓非僅僅憑借他的筆,就左右了秦國未來將近十年的發展。
還好在這方麵他並不作假,正如同鄭國一樣,不管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進入秦國,在修建鄭國渠時,卻沒有一點兒偷工減料,或者有意坑害秦國的行為,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這些人都是很虔誠的,這也是為什麼葉孤城對春秋戰國時代的印象非常好。
這裏有一批非常可愛的人,不管他們來自哪個國家,又不管他們有怎樣的目的,都因為對待自己專業的赤誠的心,而變得可愛非常。
韓非或許不知道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地位,所以他死得坦坦蕩蕩,但是在嬴政心中,他們已經神交已久,在政治上,在法家學說上,可以說是難得的知己,現在世界上最懂得自己政治理想的人死了,怎麼能讓他不心痛?
他排解心中苦悶的方式更加奇葩,就是不斷地工作。
不斷地工作,麻痹自己的感官,才能讓他感覺不到痛苦。
本來就是工作狂的嬴政變得更加工作狂,心情不舒暢,身體也要垮了,大腦無時不刻高速運轉,不出問題才怪。
接下來,他要迎來一段時間徹底的休息。
葉孤城黑著臉想到,他要親自看著這小崽子。
對沉睡中嬴政橫眉冷對的模樣,就好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嚴厲的母雞。
母雞媽媽都這樣。
另一邊,逃入趙國的成蛟過得並不是很好。
他逃入趙國,可以說是曆史大趨勢了。
在原本的曆史中,嬴政對同父異母的兄弟成蛟還頗為信任,願意委以重任,在秦國對戰趙國的戰役中,他作為將軍攻打趙國,然而在一個叫做屯留的地方,他做出了一件讓無數秦國人都很費解,也很憤怒的事情。
叛秦降趙。
當時秦國與趙國之間的兵力差別並不懸殊,但秦國也是穩穩占了上風,幾乎所有人都能看見,秦國勝利的未來。
就算是叛國,也要找個有成功可能的國家啊,加入趙國,他身為秦國公子的身份本來就不受歡迎,又加上兩國之間已經開始大肆征戰,等到出結果的時候,他有很大可能性都會被秦國人殺了。
因為趙國一定會兵敗啊,他身為叛徒,下場絕對比趙國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慘,想要自己能夠安安穩穩地死了,倒還不如在秦國的軍隊攻入城池之前,一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比起秦國傳統的五馬分屍,這種死法可以說是非常溫柔了。
沒有人知道,在真正的曆史中,成蛟是有多想不開才會逃到趙國,但是現在,起碼可以確定一點,他逃到趙國絕對不是什麼心血來潮,而是靠的最近的就隻有趙國了。
距離秦國比較近的兩個國家一是韓國,而就是趙國。
韓國人的行動力簡直就是糟糕到無極限,明明他已經弄出了圖紙,通過死士交給韓國的王,他也就弄出十多台破銅爛鐵,在嬴政無敵的軍隊麵前,這些都是玩具,都是開胃小菜,連被記住的資格都沒有。
他想到這裏就忍不住要歎氣,沒辦法,他並不是秦王,黑冰台自然不可能被他調遣,所以對各個國家的秉性,以及他們是否有發展的可能,一點都不清楚。
六國中最神秘,最無法接觸的黑冰台,不能為他所用,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他能用的,隻有自己豢養的死士,判斷失誤也是在所難免。
成蛟很清楚,嬴政在堤防他。
就算這兩年成蛟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封地中,嬴政還是堤防他,也沒有讓他參與國家的重大事項建設。
或許是冥冥中有所預感,成蛟一定會反,這樣的預感讓嬴政拒絕令成蛟接觸其他國家的事情,免得他真的跑到其他國家去了。
但就算是嬴政防著,成蛟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啊,更何況他並不是一個人,一些族老,或者說是被時代拋棄的老古板,在發現他們無法與同樣是族老的其他人說到一起,而嬴政幾乎一段時間就要違背一次祖訓的行為,讓他們恨不得背過氣去。
這些人非常有亡國之君身邊臣子的特點,迂腐,不知變通,死抱著幾代以前秦王的觀點,認為這就是秦國的根基,如果有一天秦國滅亡了,一定是因為違背了這些道理。
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見外麵的景象,耳朵被捂住了,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他們拒絕發現,現在的秦國正在越來越好,每天都活在自我的世界中。
同樣是族老,其他人並不能接受這些老古板的說法,在爆發了多次爭吵之中,他們竟然被同樣為秦國族老的一大群人狠狠告上一狀,找了個理由不得不告老還鄉,從此遠離秦國的政治圈。
但就算遠離了政治圈,他們也沒有氣餒,相反,膽子越來越大,竟然想著要暗戳戳搞事。
比如說幹脆把不遵循祖宗條例的嬴政從秦王的位置上拉下來,選擇一個更能成事的王上。
誰都不知道,老古板瘋狂起來,竟然這麼有行動力,這麼可怕。
就算是成蛟,被找上門的時候都驚訝極了。
他並沒有被族老們噴滿天的唾沫洗腦,成蛟從來就沒有表態過,隻是從這些人的口中挖出些他想知道的事情,比如說秦國朝廷的局勢,又或者是外國的秘聞,天天在朝廷上的人就算是腦子不太正常都記得這些重要大事,成蛟借用這些人補課的行為可以說是十分機智了。
但事實證明,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異想天開的,如果異想天開了倒黴的一般都是自己。
比如說他幫助韓國一事。
他雖然知道這些年韓國越來越弱小,但抱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心,成蛟認為,韓國是一個不錯的試點。
既可以讓他知道秦國新武器的威力,可以讓阻止一下秦國前進的腳步讓君王的威信下降。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韓國的軍隊這麼弱,而秦**隊這麼強,中間的差別,根本不是幾輛戰車可以彌補的啊。
這是第一個異想天開。
第二個異想天開更加統一被解釋,就是他以為,自己偷了圖紙這件事情並不會被知道,因為他這些年都很安分,就算是懷疑,這國家中不是有更多人都值得被懷疑嗎?
他是秦國的宗室,滿朝野的外國人無論是哪個都比他更有理由通敵。
但成蛟還沒有想到,嬴政誰都不檢查,直接找上他了,就好像是確定壞事一定是他做的一樣。
好吧,壞事確實是他做的。
因為嬴政查案速度快到難以想象,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成蛟決定棄車保帥。
不管怎麼樣,他自己一定要順利逃到別的國家,至於他的門客,這就沒有辦法管了。
選入趙國,並不是因為他對趙國有特殊的好感,而是因為這裏距離秦國最近。
趙國人厭惡一切秦國人以及秦國人製造的東西,他進入趙國,甚至都應該被擋在門外,但等趙國人收到他叛秦,甚至還在戰爭中坑了秦國一把的消息之後,趙國的當權者眼睛直轉悠,心想有這樣一個人,那他們的武器是不是也能更上一層樓?
他已經聽說了,秦國的新武器,以及韓國低劣的仿製品,如果他們趙國也有,定然能夠打造一支無敵的軍隊。
唯一的問題是,現在開始打造軍隊,肯定是來不及了。
然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雖然肯定來不及了,如果在北方鎮守的李牧知道這些武器的存在,仗說不定會打得順暢一點。
就很沒有心理負擔地把東西送到邊境去了。
等成蛟知道趙國當權者郭開的行為之後,隻為了自己當時饑不擇食忙跑到趙國的行為深深地後悔。
如果跑到其他國家,說不定還有多活幾年的餘地,但是趙國,自己應該是沒救了。
隻要看過趙王遷與郭開相處方式的人都會保佑與他相同的想法。
果然,這個國家根本就沒救了。
智商掉線毀一生,成蛟遲早要為了他的衝動和愚蠢,付出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