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見了清夫人的不對勁,但葉孤城卻沒有急著出手,而是不動聲色道:“多日不見,夫人的身體……”
話說了一半,意猶未盡,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怎麼回答。
果然,清夫人道:“似是染了風寒,也不知為何,兩日之間就成了這模樣。”
葉孤城聽著雖然聲音嘶啞,但卻是清夫人無疑,就不知幾日間出了什麼事,竟然讓她身體成了這副模樣。
連屏風都擋不住的黑氣,她被下的咒可以說是相當厲害了。
葉孤層想想,覺得好像從幾年前羋旦死後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這黑氣了,但果然,世界上會用咒術的人並不隻有楚王室的人,而他也確定,這下在清夫人身上的咒,十有□□不是衝著他來的。
巴家是丹方大家,日日與方士打交道,其中有江湖騙子,也有真的有能力的,就算是為了保證他們丹藥的來源,也絕對不會得罪巴家的人,更不要說是巴家本來就有些神鬼手段。
也不知是不是葉孤城曾經留下的仙人名號起了作用,幾代下來他們中還真出了有點特殊能力的人才,能力如何不好說,但應該不是很差。
在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下還中咒術,原因就很耐人尋味了。
所以葉孤城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道:“清夫人所染,真是風寒?”
巴寡婦清的咳嗽聲都停下來了。
她在裝咳嗽。
沉默一會兒她道:“你能看出來?”
葉孤城道:“能。”
巴寡婦清道:“請移步到屏風後來。”
葉孤城之前就覺得這屏風挺奇怪的,雖然清夫人見人都以黑紗覆麵,但那是見每一個人都這樣,他並不是特例。
但突然搬了一座屏風,就好像刻意要遮掩人們的視線一樣。
現在問題來了,她為什麼要刻意遮掩人的視線。
葉孤城走到屏風後,光看見對方的手就知道了原因。
他眼神一凜道:“這……”
清夫人或許並不年輕,但是保養技術一等一,上一次見麵,她□□在外麵的手還膚若凝脂,光是看手就能猜到她黑麵紗下是怎樣一張動人的臉。
但是現在,手背皮膚幹枯而褶皺,盡然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嫗。
她聲音嘶啞道:“還請賢侄揭開我臉上的麵紗。”
重病之中尚且以黑紗覆麵。
葉孤城聞言將她臉上的麵紗揭開,不得不說,就算是葉孤城看見了都是呼吸一窒。
左臉眼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疤,而右臉,雖然是皺巴巴的老嫗臉,但也可以想到她年輕時是多麼貌美。
但以清夫人的年紀,應該不會這麼老。
不對。
葉孤城又想,她之前外在皮膚表現出的年紀好像有些過分年輕了。
清夫人道:“很醜?”
葉孤城沒有說話。
清夫人歎息一聲道:“我身為巴家之主,若有處子之臉,倒不太合適。”
為了行政方便幹脆把臉毀了。
葉孤城道:“我以為,你另外半張臉不應該衰老至此?”
他道:“誰施展的咒術,可知曉?”
清夫人道:“是三代以前的仙師。”
葉孤城道:“也是巴家之人?”
清夫人道:“也是巴家之人。”
他眼神一凜,圍繞在身體周圍的金光集中於手上,隨隨便便在清夫人身體上方揮動,黑色的煙霧竟然如同觸碰到了天敵,隨之消散。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西門吹雪之前驅散咒術這麼容易了,他走上封神之路後,無論是他還是西門吹雪根本就是陰邪之物的天敵啊。
清夫人驚道:“你!”
她竟然一下子覺得自己精神了。
原本身體很沉重,躺在床上就好像被這麼壓著,動一動都很難,更不要說生命力每時每刻都在流逝,被咒術以緩慢的速度腐蝕,靈魂似乎都沉睡在冰冷的水中,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暖意。
但剛才,她竟然覺得身體忽然暖洋洋的,而且再也沒有變冷過。
莫非真是葉孤城做了什麼?
她雖然知道對方身份高貴,是老祖宗的後裔,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能能耐成這樣。
葉孤城道:“可以來說說,你的身體怎麼會這樣了。”
他不是西門吹雪不知道清夫人還有幾年可活,因為她的模樣跟以前的秦莊襄王一模一樣,但以她所見,對方身體周圍並沒有丸藥之類的東西。
咒術,歸根究底還是吸收生命力的,不管對方怎麼下咒,表現方式都大同小異,但如果對方隻是忽然下咒,清夫人應該不致於也隻有幾年可活吧?
清夫人掙紮著坐了起來,她已經有了些力氣。
她道:“這事情還要從幾日前說起。”
幾日之後,鹹陽宮中進行了一輪秘密搜查。
若說原因,還是因為葉孤城從清夫人口中聽見的奇聞。
她被下咒的原因挺微妙,那三代以前的巴家仙師在某天晚上忽然跑來找她,從窗戶進來,飄飄欲仙,似是從雲端上而下,胡子長得可以拖到地上。
然而看上去仙風道骨,提出來的要求就非常世俗了,他竟然對清夫人道,希望清夫人將他的兒子塞進王宮中,還說這兒子有封侯之相。
古人對忽然出現的老祖宗是非常信任的,特別這位來的仙師在族譜中有記載,又頗有幾分神仙手段,按理說接受了葉孤城並且對葉孤城非常之好的清夫人不應該拒絕這位仙師的決定,然而偏偏對方的封侯拜相之名讓她心生警惕。
她想到了葉孤城在朝廷上超然的身份,又想到了葉孤城看上去不也跟仙人一樣嗎?
她對方士圈子挺清楚,有名望的方士同有名望的方士都是互相認識的,理論上葉孤城與這位老祖宗出自同源,又都用些神仙手段,更不要說葉孤城是國師又是嬴政身邊的紅人,如果想要把人弄進宮廷之中,為何不找葉孤城,反而舍近求遠來找自己?
這就很值得懷疑了。
所以她讓仙師卻找葉孤城,並且拒絕了他。
然後清夫人就在對方一怒之下被下咒了。
可以說是非常任性了。
顯然葉孤城也覺得十分不對,更不要說在他的印象中,秦國開國之時封侯拜相的人並不多,就算有幾個,那都是有名有姓武將世家出生,哪裏有被人塞在宮中就封侯的。
但很可惜,即使把鹹陽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什麼可疑之人,秦國法度很嚴明,進宮的人家譜都是往上查七代的,每一個都有跡可尋。
便是宦官,也是如此。
他想著,要不自己到清夫人那裏堵人,看能不能等到那什麼仙師現身,問他兒子究竟是什麼人,然而那仙師恐怕是怕了葉孤城的本事,再也沒有出現過。
咒術一旦被破處,施咒人就會受到反噬,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死了。
如果人死了,自然就無從查證。
[好煩啊!]
西門吹雪看向葉葉孤城道:“可還是一籌莫展?”
葉孤城點頭道:“是。”
[好不安啊!]
西門吹雪道:“若與咒術有關,可要去楚國找找?”
現在他們都知道楚國是巫術大國,出了同巫蠱有關的問題,先找楚國。
葉孤城搖搖頭道:“並非楚國。”
他有預感,問題源頭,說不定還呆在秦國內。
[愁!]
西門吹雪道:“我來幫你。”
葉孤城驚道:“你來幫我?”
葉孤城點頭道:“你所擔心的,交給我便是。”
畢竟,葉孤城可不是陸小鳳,不需要用兩條胡子來交換西門吹雪的幫助,也不需要讓西門吹雪在幫助他的過程中感到趣味。
他是個薄涼的人,又有那麼一點惡趣味,就算是對朋友的幫助,都能體現西門吹雪這些特質。
當然,他還是願意幫助陸小鳳的。
但是葉孤城不一樣。
[不一樣的]
葉孤城:嗯?
什麼不一樣的?
他久違地聽見了西門吹雪的心音。
他究竟在想什麼,才能強烈道能讓自己聽見?
下一秒,他便聽見了再完整不過的一句話。
[葉孤城,是不一樣的。]
因為是不一樣的,所以他願意主動伸出手。
就如同在很久以前的十年之中,他進出入各個世界,就為了找到他一樣。
所謂的百密一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葉孤城搜查了鹹陽宮上下,卻偏偏忘記了梁山宮與夏宮。
這兩宮殿是趙姬的地盤,如果別人不提起,根本沒有人能想到還有趙姬這個人。
因為呂不韋過早地同她斬斷關係,又加上趙姬因為自己的容顏衰老而癲狂,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出梁山宮了。
之前又有人說她身體不適,已經到了臥病在床的地步,為表孝心,同她並沒有什麼母子情誼的秦王還去看了兩次,但每一次,都被婢女擋在宮門外。
趙姬拒絕見嬴政。
他們母子關係淡泊,嬴政來看,也隻是出於孝道,但見他母親這麼不配合,幾次之後也覺得沒意思,表麵文章都懶得做了。
梁山宮,已經成為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
想在無人問津的地方塞個人進去,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嗎?
更不要說這人,是趙姬親自點的。
呂不韋上一次見趙姬,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從對方在葉孤城那裏受了打擊之後,就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一樣,對**的要求也一下子退了個幹幹淨淨,每日裏就臥病在床,十分懶散。
呂不韋也免受對方騷擾,因為這事,他私下裏還感謝過葉孤城。
無論是他還是葉孤城都覺得,一個日日守在梁山宮中的女人是翻不起風浪的,且別說她對政治沒有興趣,在秦國已經走上正軌的現在,就算她忽然想要在其中插一腳,攝政太後的身份也不能給她討到絲毫好處。
幾個當權者,都不把她當回事。
然而在呂不韋一遍醉心於編寫呂氏春秋,一邊忙碌於朝政的時候,莫胡忽然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