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上,散發著隻有冰山才會有的寒氣。
但是秦王不在乎。
在他是嬴異人的時候,就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文藝青年,在成為秦王之後,他的性格並沒有變得暴戾。
所以國家大事,雖然他做主,更多會交給有能力的臣子來處理,很顯然,他並不是一個權力**深重的人。
這樣寬容的君主,雖然不適合開疆拓土,但卻很適合休養生息。
但就算是這樣平和的君主,也會有自己的心思。
比如說,明明他的生命已經被丹藥折磨得隻剩下三年,但是他卻依舊沒有告訴葉孤城,那丹藥是怎麼來的。
明明他是唯一對這個有研究並且保住嬴異人命的人,但是被害者本人,卻隻口不提。
其中難道有什麼特殊原因?
但是今天卻好像與平時不太一樣。
當西門吹雪給嬴異人開藥之後,他並沒有讓西門吹雪離開,反而是歎了一口氣,摒退了身邊的宦官婢女。
現在竟然隻剩下葉孤城與秦王兩人。
無論是西門吹雪還是葉孤城想,恐怕他是準備告訴自己什麼秘密。
果然,秦王歎了一口氣道:“之前一直有件事沒有告訴葉師。”
葉孤城不同於呂不韋,沒有封號,但畢竟她已經變現出了某種超乎人類的手段,導致秦王不能像對待一個臣子一樣的對待他,反而鄭重極了。
這重重視,一開始就表現在對他的稱呼上。
他也叫葉孤城“葉師”。
葉孤城想,能讓秦王這麼稱呼自己,恐怕他也是頭一份。
現在還是西門吹雪掌管身體,因為秦王一直見到的,就是披著葉孤城殼子的西門吹雪,誰知道他會不會敏銳到兩人交換神魂都會發現,反正西門吹雪也是一個很靠譜的人,無論換不換身體,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點點頭道:“何事。”
一點都不敬畏!
好在秦王也已經熟悉了西門吹雪的態度,或者說,就是因為他這**炸天的態度才覺得很符合他天外之人的身份。
他想了想,臉上帶著難以啟齒的羞赧。
秦王道:“葉師之前是否想過,我那丹藥究竟從何而來,我竟然會毫無芥蒂地吃下去。”
西門吹雪點點頭。
當然會想啦!
秦王歎一口氣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情說也好,不說也好,總要告知你真相。”
葉孤城想,看樣子,給他丹藥人的身份好像有點難以啟齒啊。
果然,秦王道:“此藥是從我母親,華陽太後手中而來。”
葉孤城了然,華陽太後,這就情有可原了。
華陽太後,是原本的華陽夫人,秦孝文王的王後,沒有孩子,嬴異人改名贏子楚就是為了巴結華陽夫人,因為華陽夫人是楚國人。
當然,他能夠當上太子,最後成為秦王,這位夫人功不可沒。
為什麼秦王在說起是誰送他丸藥時竟然會如此難以啟齒,也就很明了了。
西門吹雪道:“她可知丸藥的用途?”
秦王道:“應該不知。”
他道:“太後隻說這是楚國延年益壽的密藥,送了上來,在服用之前,也經過太醫檢查,並沒有看出有什麼問題。”
說到這裏就算是好脾氣如秦王眼中都閃過一絲憤恨,就是這沒有什麼問題的丸藥,讓他隻剩下三年可活。
顯然,無論是華陽夫人還是那些太醫,肯定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憤怒,但秦王還是有理智的,開始同西門吹雪解釋為什麼當年自己會毫無芥蒂地接受這藥。
一是因為華陽太後稱為王後多年,一心向秦,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二則是因為嬴異人的父親秦孝文王,從生下來就體弱多病,身體非常不好。
華陽夫人能夠得到專寵並不是偶然,而是因為她也有一手好醫術,據說是因為她的父親身體很糟糕,從小就看見醫官來來往往,久而久之,竟然也有一手好醫術。
華陽夫人本人就是醫術大家,並且對嬴異人的態度很不錯,平日裏就經常幫忙看診煎藥,對方忽然拿出來可以緩解他疾病的丸藥,就算嬴異人想要不接受都不可能。
他對幫忙自己登上太子之位的華陽夫人還是心懷感激的。
然而,當時嬴異人完全沒有想到,就是小小的丸藥,竟然會要他的命。
說現在的這位秦王沒什麼想法是不可能的,他原本呼吸還算是順暢,說到現在,竟然有點喘了,西門吹雪很是淡定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卷金針,自對方周身大穴紮上幾針,終於讓男人的呼吸再次變得平緩。
秦王一邊平複呼吸一邊說:“見笑了。”
西門吹雪還是冷冷的不說話。
簡直能把人給凍死。
不管怎麼樣,雖然現在秦王沒有發難,但是看他的樣子,遲早會對華陽夫人動手,畢竟他現在已經是秦王了,對方即使之前對他有恩,但是現在竟然損他壽數,這其中的輕重緩急,隻要是個人都知道。
但無論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也知道,秦王竟然願意同自己說這等宮廷秘聞,應該也是沒安好心。
或者說,應該有什麼事,是希望他去做的。
果然,下一秒秦王就直接入正題,充分表現出了自己的意圖。
他道:“我聽聞,這種巫術之事,與血統很有關係。”
血統低的人無法咒殺血統高的人,就算是動手了應該也會被反噬,像是秦王這樣,有紫氣與王氣加持,若是普通的丹藥,應該也不會要他命成這樣。
但偏偏,那還真是丹藥而不是□□。
所以,智商不是很低的秦王也有了想法。
他對葉孤城道:“會不會是楚國王室,動的手?”
華陽夫人姓羋,出自楚國王室。
然而頂著葉孤城皮子的西門吹雪卻道:“若是他們如何,若不是他們又如何?”
秦王虛弱地笑了笑,然後用異樣堅定的口吻道:“巫蠱之術,不可亂國。”
葉孤城想,哎,這是想要把他當刀子使啊!
秦王並沒有立刻要葉孤城答複,隻不過率先和他提提,試探一下葉孤城的意思。
當他從鹹陽宮中出來的時候,陽光透過雲彩,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一點都沒有之前鹹陽宮中的冷。
並非是陰冷,而是缺少人氣的冷漠。
他雖然是太子傅,也不可能住在宮殿中,落腳之處還是自己家,根本沒有變化。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前腳才從秦王那裏聽了好大一個難題,後腳竟然又出現了別的事。
他收到了一枚寬簡。
簡是特殊的死士給他的,說是特殊,因為這死士並非是後期被葉孤城人格魅力感染自願跟著他的一批,而是一開始,巴寡婦清給他的那一批。
寬簡上隻有一個字,還是籀文。
清。
這是巴寡婦清的私人寬簡,她竟然不是以巴家的身份聯係葉孤城,而是以私人身份。
為什麼要以私人身份?葉孤城心中滿是疑慮。
同時,還有隱隱的不安。
發生了什麼事?
葉孤城道:“有沒有別的。”
他甚至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然而死士卻同樣搖搖頭道:“沒有。”
怪了。
他不由自主對西門吹雪問道:“是出了什麼事?”
西門吹雪道:“如果是出事,一定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如果不是大事,她不會通知葉孤城,也不會沒頭沒腦送出一枚寬簡,起碼應該要告訴葉孤城,寬簡究竟是什麼意思。
葉孤城皺眉,他正在思考。
想了想,他對夥計道:“備馬。”
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巴寡婦清不告訴他,他就不能自己上門去尋找嗎?
葉孤城看似遠離巴家,但實際上,也沒有遠離。
他做他的生意,巴家做巴家的生意,但是他卻知道,巴家有哪些生意,商鋪都在哪裏。
某種意義上,巴寡婦清真是把他當作了親密的族侄,要不然葉孤城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權限。
當然,他自己並不是心懷叵測之輩,雖然知道,但也沒有通過自己所知曉的情報瘋狂攫取金錢的想法,到秦國巴家的產業,還真是頭一次。
秦國本身是不興丹藥的,方士也很少來這個民風樸素甚至說得上蠻夷的地方,他們所喜歡去的國家依舊是山東六國,因為山東六國的國風較著秦國甚至略顯**,在這些國家中,無論是方士還是巫術,都很有市場。
楚國尤甚。
當然,現在回過頭看秦國,因為方士不來,君王也不喜歡修仙問道,他們的水銀朱砂自然就賣不出去,因為賣不出去,所以隻能從其他地方攫取利益。
比如說秦國的巴蜀等地,是他們挖掘朱砂的生產之地,至於在鹹陽,唯一能夠攫取金錢的行當自然就是灰色產業。
綠行。
皮肉生意,就算是民風樸實的國家也是吃這套的,甚至可以說,因為他們更加質樸,所以在男女之事上反而沒有遮羞布。
又加上秦國背靠匈奴,胡人甚多,他們這裏的胡人酒肆,也是最多的。
秦國有許多金發白膚的**胡女,自然也有許多皮肉營生,但綠行走的畢竟是高端路線,與隨便路邊就能開的酒肆一點都不一樣。
單就看價格,普通人也是消費不起的。
所以,去綠行的一般都是有頭有臉還有錢的人物,他們並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進入綠行所在的街道時,往往都是在沒有標記的馬車上,等到了門口,發現周圍沒有人看見自己,才偷偷摸摸地進去。
葉孤城現在就在通體漆黑的馬車上。
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人的身份。
綠行的婢女都是很美麗的,見有馬車來了,出來迎接客人的是一半老徐娘,然而她身上並沒有什麼風塵氣,除了有點滄桑之外,倒像是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女子。
說不定就是貴族女子?
要知道,巴寡婦清的綠行甚至能夠買賣公主。
葉孤城可不是客人,看見這女人出來,他就讓下屬遞上了刻有籀文的寬簡,不出所料,那女人一看見他將這玩意兒遞上來,就臉色一變。
不帶有溫柔的笑意,而顯得莊重又恭敬。
她道:“請跟我來。”
更著女人拐來拐去,到了一個小院子裏。
這是一個很清雅的小院,單以為有很多人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