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人做事自有一套道理,因為以女子之身成為巨富,比起一般的商人本來就很有傳奇色彩,手下不為人知的灰色產業也很多。
但她意外地對葉孤城很好,信任得甚至過分,有的時候葉孤城會想,如果說“奇貨可居”的話,自己對巴寡婦清應該就是那奇貨才對。
他對其他人或者生意都漠不關心,唯一關心的就是趙姬與嬴政,巴寡婦清知道以後,難得破例,讓葉孤城知道了趙姬這個假身份的來曆。
或許是覺得,有朝一日,這段詭異的情節能幫上葉孤城也說不定。
不管清夫人是怎麼想的,起碼現在,葉孤城是真的知道這件事,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多多少少能夠猜到趙姬的身份是怎麼泄漏的。
知道的人絕對不多,身為趙姬娘家的卓家是絕對不能將這秘密說出去的,因為說出去之後,他們絕對是第一個倒黴的。
不知道卓家現在知不知道趙姬的身份暴漏了,如果知道,說不準也要同呂不韋嬴異人當年一樣來一出“紅拂夜奔”,形式的危機可是比私奔要嚴重多了。
恐怕會在趙國激起群怒吧?趙國商人這個名頭是不要要了,不受到百姓的打擊報複,應該就是一件還算不錯的事兒。
人生安全都沒有保障。
但既然不可能是卓家泄漏出去的,呂不韋也不太可能自砸牆角,剩下的可能隻有一個。
葉孤城默默想,巴家,這情報或許是從巴家泄漏出去的。
不是,也不可能是巴寡婦清,葉孤城想。
他知道對方是一個很睿智的女人,所以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
更何況,巴家的綠行並不是隻有巴寡婦清一個人在經營,族兄弟也會分擔她的重擔。
葉孤城又默默拿出來一個竹簡。
他現在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小商社,在商社的一道暗門後,有一個很大的房間。
房間雖然大,但是很滿,每一個角落都分門別類堆了竹簡。
隻要他想要知道一件事,都能從這些竹簡上找到記載。
他以前好像看過巴家掌管綠行人的名單。
葉孤城天生過目不忘,但是在確定人選的時候卻很謹慎。
他要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等到打開竹簡,看見上麵用籀文雕刻了一個名字。
葉孤城的眉頭舒展開,他想,自己的記憶果然沒出錯。
巴誌。
當年與他一起從秦國出來來趙國的族兄,雖然陰陽怪氣但是業務能力還不錯的一位。
然而葉孤城百思不得其解,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做出這般自毀長城的事情?
他想,自己或許要去見見差點連臉都要忘記的族兄了。
巴家在趙國的商鋪一點都沒有比幾年前小。
很奇怪,巴家的生意並沒有改內容,還是賣丹砂水銀之類丹藥的原材料,但是誰都知道,就在短短的一年中,趙國的方士幾乎就銷聲匿跡,該逃的逃,該殺的殺,現在哪裏還有人?
連客人都落荒而逃,店鋪怎麼開得下去?
但巴家的店鋪偏偏就開下去了,因為他們找到了新的客人,而且是一個購買力特別強的客人。
趙王。
無論是平原君還是趙王室,原本都是不相信丹藥的力量的,或者說,他們都以為所謂的方士都是些江湖騙子,根本不需要約束也不需要注意的。
最先注意到方士力量的是平原君,注意到他們還是因為鄒勝。
因為他確實表現出了已於常人的能力。
至於之後,當趙王清醒過來以後,竟然還記得自己不清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而平原君幹脆就是從頭看到尾看了一遍。
他們思考一下,做了幾件事,一個是將鄒衍奉為坐上賓,一個是清洗趙國內的方士,還有就是沉迷於修仙問道。
並不是沉迷,隻不過,他們這次還真的開始相信丹藥以及鬼神的力量了。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人對神秘側的接受程度本來就遠遠高於後世人,更不要說他們還看見了“事實”。
所以,身為朱砂供應大商的巴家,就順理成章搭上了趙王室的一條線。
這一切葉孤城都是知道的,但就算是知道,也沒有太過在意,說到底,發生的一切事都在他意料之中,甚至說得上是順理成章。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並不能找到巴誌動手的理由。
葉孤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果然,還是先找人盯他一段時間吧。
葉孤城手下的死士已經跟了他有一段時間了,其中本來就是腳步輕便之人,翻個牆上個房頂不在話下,甚至已經有了輕功的雛形。
然而葉孤城所學習的輕功,起碼經過了將近千年的不斷改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覷,到他身上,用的步伐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出色了。
他本人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並不在意自己的絕技被別人學去了,更不要說按照葉孤城的想法,手下的人輕功練得越好,對他來說越有利。
雖然他是這樣想的,但是在這私有財產被看得還算挺緊的時代,他願意慷慨解囊,教導一群名不見經傳的死士輕功,甚至是高明的劍法,對那些死士來說,無疑就是衝擊。
除了結草銜環無以為報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好的報答方法無非也就是好好學習這些輕功,爭取可以幫葉孤城忙罷了。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之後,摸到門道的死士已經略有小成,葉孤城找了腳步最輕便的兩個人過來,對他們吩咐道:“去看看巴誌最近接觸了什麼人。”
兩人半跪在地上,聽見葉孤城的話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隻能等待,等待他們傳遞情報。
葉孤城想,這段時間,自己還是去看看政包子好了。
因為最近趙軍對他們嚴密保護,而之前之後一部分青年知道的消息一經擴散到了大半個邯鄲都知道的地步,就算是為了躲避趙國人高漲的怒火,嬴政也不能輕易出門。
沒見到卓家的商鋪已經關門了?他們的家主恐怕是做好這一天到來的準備,第二天天蒙蒙亮,人還沒有醒來的時候,就帶著錢財以及家中財產並族人一起跑了,隻留下趙姬一個。
恐怕未來就是隱姓埋名,在別的國家再度生活下來,隻不過從此之後,趙國卓氏就不複存在的。
恐怕這對趙姬來說還是有點打擊的,當葉孤城偷偷潛入嬴異人院子的時候,就看見趙姬在哭泣。
他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或者說,他這個人對男女之事,或者說是對女人並不是特別靠近,像是嵐風朗月這種距離特別近的婢女都是坦坦蕩蕩,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是他們之間相處方式最好的形容。
葉孤城並不覺得自己奇怪,說實話,在劍客之中,特別是心裏隻有劍的劍客之中,他這種反應還是挺常見的。
他大概可以和白雲城成婚了。
趙姬在廳中嚶嚶嚶,嬴政自然就不可能在那裏,事實上,他把門直接關上,躺在榻上百無聊賴地看書。
葉孤城的書是允許外借的,至於政包子確實是對書有獨特的好感,挺像個狂熱的書蟲,每一次看見書都手不離卷,明明年紀還小卻已經讓葉孤城產生了危機感。
怎麼說,其實他本人也是個學識豐富的,而且還在稷下學宮深造過,但是見到嬴政的悟性與看書速度,就是特別恐懼。
怕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什麼的。
從門內進去是不可能的,還好嬴政的屋子有一個很大的窗戶,他飄飄然地落在地上,看上去仙得不得了。
一點都不像是從窗子裏進來的。
嬴政雖然武功不強,無法察覺到人的氣息,但是對葉孤城,他仿佛有種先天性的敏銳,隻要葉孤城出現在他周圍,就會有所感知。
所以,當葉孤城輕飄飄落地的時候,嬴政就把竹簡放在了床上。
他很驚喜,但也挺小心道:“葉師!”
壓低聲音,不讓人發現他這裏有什麼不對。
葉孤城點點頭,然後問道:“你這裏,怎麼樣了。”
嬴政道:“母親的心情很不好。”
他通過自己的觀察得出結論道:“應該是與卓家從趙國搬走有關。”
趙姬又不是沒心沒肺,哪裏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家人放棄了,她到底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之前娘家不與她接觸是一回事,直接一聲不說的偷偷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怎麼樣,對趙姬來說都是一個打擊。
嬴政眼中一片冰冷,遠遠看著,竟有些森然之意。
這一點都不像個孩子的眼神,因為孩子是天真的,可愛的,不知道什麼是仇恨,什麼是報複。
但是嬴政的眼神,卻好像是記住了卓氏,準備報複他們。
雖然他和趙姬不是很親,但那是他的母親。
葉孤城自然不會漏掉嬴政的眼神,但就算是他也很難說,自己應該怎樣引導嬴政的仇恨。
這仇恨是對的,還是不對的?
葉孤城想,這個問題一點都不簡單,因為這問題沒有真正的對錯之分。
雖然在乎自己的母親是一件好事,但某種意義上也證明了孩子從小就有的睚眥必報之心。
性格,可是說是非常尖銳了。
葉孤城想,再看看吧,再看看他的性格到底是怎麼樣,隻有多看一段時間,才能確定,這對嬴政來說究竟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對百姓來說究竟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這世上,但凡是大有作為的皇帝,都是性格暴戾者居多啊。
葉孤城將對於未來的考量壓回腦海深處,對嬴政道:“你最近幾日,在做些什麼。”
嬴政老老實實回答道:“誦讀從葉師處那來的篇章,每日練劍一個時辰。”
葉孤城當時就驚訝了,他道:“練劍一個時辰?”
嬴政雖然還算是重視劍術,不過就是為了自保罷了,在他那兒就算練習得勤,也不過就是大半個時辰罷了。
說實話,在這時代,身為貴族家的小孩兒,能夠有這麼長時間已經是很不錯了,就算是未來十有□□會成為職業劍客的荊軻,每日練劍也不過就是一個半時辰罷了。
這麼看來,嬴政絕對能超過很多人。
但葉孤城還是不解,他愣著一張臉道:“為何練一個時辰。”
嬴政臉一紅道:“我想同葉師一樣。”
葉孤城揮劍時的帥氣,實在是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