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小孩子嬌小的身材,他可以挖掘許多成年人無法走的路。
比如說牆角的缺口之類的,對於小孩子來說正正好,但是身材高大的大人甚至都不會關注。
唯一的問題就是衣服會被弄髒,但是這種時候,誰會在乎衣服髒不髒啊。
往東邊。
嬴政從牆另一邊爬了出來,他抬頭,果然看見了三個堵在院子口的年輕人,不管怎麼樣,他確實已經脫離了他們的視線範圍。
現在的問題就是其他地方有沒有人了。
應該不會有吧?
然而,就在他想這問題的瞬間,背後便悄無聲息地降落了一個人,他一身黑衣,顯然是個死士。
死士的頭頂上是一棵樹,他剛才一直在觀望。
找到了。
看見臉上有點髒的孩子,他的心情還挺微妙的。
怎麼說,要不是剛才低頭一下,他或許就把嬴政給略過去了。
果然不能小看孩子啊,要是沒有發現他,讓他一個人跑了,這不是挺尷尬的嗎?
顯得他這個死士當得一點都不專業。
小孩子還沒發現他身後有了一個年輕人,直到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口鼻捂住了。
第一反應自然是死命地掙紮,以為自己沒有躲過想要抓住他的人。
直到死士悄悄在他耳邊上說了一句道:“我帶你去見葉孤城。”
這名字仿佛有魔力似的,他終於不再掙紮,不僅不掙紮,還很配合。
因為很安全啊。
聽見這名字,就覺得很安全。
葉孤城看見嬴政的時候先嚇了一跳。
因為小孩子看上去太狼狽了,別說是身上,臉上也是泥土,簡直就像是從泥潭裏滾出來的。
他立刻道:“怎麼回事?”
還以為嬴政已經被抓住了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帶他回來的死士是個開朗的年輕人,雖然職業是刺客,但誰說性格就能不開朗的?
他笑道;“不是受傷,是他逃跑時沾上的灰塵。”
死士道:“我差點就沒發現他,讓他從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了。”
這也挺能證明嬴政的跑路能力的。
葉孤城聽見死士的話,表情好了不少,會逃命好啊,能夠躲過危險的人才會活得更加長久。
他伸手摸摸小孩兒的柔軟的頭發道:“幹得不錯,現在不用擔心了。”
緊繃成一柄劍的小孩子終於鬆懈下來,說實話,就算是再怎麼早熟,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實在是太過刺激。
逃命應該是大人要擔心的事情。
葉孤城道:“去洗洗,然後換身衣服,剩下的交給我。”
這一瞬間,葉孤城在嬴政心中的形象不僅僅是葉師,而是類似於父親的存在。
不,應該說從一開始他填補的就是父親的角色。
能夠教導他,在危急時刻還能夠幫助他解救他,巍峨如同山巒的形象,不是父親是什麼?
嬴政被帶下去了,而葉孤城則是在思考。
這件事並不是僅僅把人救出來就可以解決的,畢竟趙國人這麼多,如果再有人被煽動,再對趙姬他們動手怎麼辦?
還是應該先讓趙王室知道。
王室要保護質子的安全,這是交換條件。
但如果真的全部依賴於趙國王室,還有點來不及。
畢竟,趙國的官兵出動,定然聲勢浩大,鬧得人人都知道,若哪些綁了趙姬的懷有異心,狗急跳牆,直接將人宰了也是挺有可能的。
所以要雙管齊下才行,他想到,一方麵要把人救出來,另一方麵要通知趙王室。
西門吹雪還沒有陷入沉睡,按照平日的規律,他還能再清醒半個時辰,他道:“你應該把嬴政一起帶去。”
他對小孩兒的稱呼從來都是連名帶姓,還挺冷酷的。
葉孤城道:“為何?”
他倒不認為應該把嬴政帶著,說到底這孩子年紀挺小,之前應該也是受驚了。
這時候要好好休息才對。
就算是不普通的小孩子,精力也有限。
然而西門吹雪卻道:“既然他是始皇帝,應該就與普通的孩子不一樣。”
各種方麵,無論是精神還是行動力都強大無比。
西門吹雪道:“最重要的是,他應該想要與你一起去。”
他比誰都看得清楚,嬴政的眼神銳利而堅韌。
恐怕他自己,也是希望葉孤城能帶著他一起去吧?
說到底,被綁的是他母親,兒子雖然年紀小,但也應該出麵。
葉孤城想想,接受了西門吹雪的建議,但與此同時,他的腦中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如果說自己是把嬴政當作兒子養的,那給他提意見的西門吹雪不就跟嚴母一樣了嗎?
西門吹雪:……
你還記不記得我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神魂中,西門吹雪的表情微妙極了。
嬴政換了一身衣服。
所以說葉孤城是真的把他當作兒子養的,這裏什麼都有,就連嬴政的衣服都有。
趙姬不管他,兩個老仆人隻認識一點秦篆,又有當年呂不韋的好感度加成,對葉孤城教導嬴政這件事一點意見都沒有。
他畢竟是個男孩,這年頭男孩與女孩要學習的東西都不一樣,趙王才沒有好心到讓人教導嬴政,還有什麼選擇比自動送上門的葉孤城更好?
就算沒什麼名氣,他都是荀子的學生啊!嬴政換了一身黑衣服,他出來才發現,葉孤城竟然也換上了黑色的衣服。
在他的記憶中,對方常年身著雪白的長袍,穿黑衣,還是方便活動的胡服,真是第一次。
寬肩窄臀,可以說是非常好看了。
這打扮,一看就不想引人注目。
葉孤城看了一眼嬴政道:“你等一會兒。”
嬴政乖乖坐著等。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個死士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他道:“人找到了。”
葉孤城也站起身道:“走吧。”
嬴政一愣,走,去哪裏?
葉孤城看了一眼道:“去找你母親。”
葉孤城留在邯鄲城中的死士不多,想要跑遍整個城,其實還挺難。
然而誰叫這次的事件是一群平民百姓做的?比起那些個專業的刺客任俠,他們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是很多。
邯鄲晚上黑得挺早,一般的平民,誰晚上出去的?在街上拿著火把巡邏的都是官兵,一兩個平民就顯得格外顯眼。
隻要跟著他們就能找到地方,距離邯鄲市中心並不是很遠,但是周圍卻已經有了雜草同樹木,一群人守著一間廢棄的屋子,怎麼看都挺明顯的。
他們唯一的優點,估計就是地方隱蔽而已。
屋子中沒有什麼聲音,無論是秦國的老仆人還是趙姬都沒有哭泣,相反,他們都死死地盯著這些年輕人。
萬萬沒有想到,趙姬的身份會敗露,而且來的並不是趙軍,而是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平民。
她本人雖然是個熱情大膽的女子,但卻並不同菟絲子一樣無力,要不然也無法策馬揚鞭,也無法彈境界遼闊的秦箏。
趙姬的秦箏彈的是真的好,聽的人仿佛能看見在自己麵前出現了千軍萬馬。
她才被綁的時候雖然驚恐,但之後很快就鎮定下來,畢竟,她到現在為止遇見的禍事一點都不少,竟然已經產生了習以為常之感。
趙姬道:“你們想要做什麼!”
綁了他們的都是一群青年人,但是這群青年人眼中卻沒有男人對女人的淫邪,有的隻是仇恨。
這樣的仇恨雖然讓趙姬熟悉,但她也很莫名。
她是嬴異人的夫人是沒錯,但是趙國人就算仇恨秦國人,也絕對不至於將這些情感發泄在她的頭上。
所以,雖然她在趙國的生活並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糟糕,總歸還是能過下去的。
然而其中一看似領頭的青年人卻冷笑兩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趙姬心裏一咯噔,覺得有些不對,但她還道:“趙姬!”
“趙姬?”那青年臉上的冷笑擴大,他道,“我怎麼聽說,你姓卓?”
趙姬心中幾乎是驚濤駭浪,她花費了全部力氣才沒有讓自己的表情崩塌,相反,還將表情定格在鎮定上。
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時候怎麼能承認?要知道,承認了等待她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趙姬比誰都要更清楚,自己這種趙國富商的嫡女嫁給秦國的公子會有什麼後果,如果後果不嚴重,為什麼呂不韋會費勁腦汁偷梁換柱給她製造了一個新的身份?
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身份暴露了,她的行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叛國,且別說自己一人會被趙國的人痛恨,甚至會被殺死,他們卓家的基業也會毀於一旦。
趙國的百姓不會接受這樣的商人。
但她的身份怎麼會暴露!
趙姬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即使她強作鎮定,一開始忽然撞入眼中的慌亂還是被年輕人捕捉到了,更何況,他對自己的情報來源非常有信心,這可是那個人告訴他的。
絕對不會出錯!
他高聲道:“你還狡辯!”
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趙姬自己承認,就全部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
看了周圍人一圈道:“想來各位都知道,卓家六年前有一嫡女,名喚昭,深受當時卓老喜愛。”
卓老是卓昭的大父,去年已經死了,但是在這青年人說的年代,還是富商卓家的掌門人,卓家在趙國算是還挺有根基流傳了幾代的家族,雖然嫡係隻有一個卓昭,然而她還有不少族兄。
按照男權社會的常識,就算卓昭是嫡女也是討不得好的,更何況她還沒有什麼經商的天賦,與巴寡婦清完全不同。
就這樣一個好動而且活潑的女子,卻一直因為受到家人的寵愛,被她的父親大父帶著天南海北地跑,見識各國不同的風土人情,這種殊榮,也是獨一份。
如此,可見她長輩對她的寵愛。
連卓昭這個名字都出來了,趙姬幾乎放棄了掙紮,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她早就知道憤怒的百姓會怎麼對待她,想來他們已經把自己連同從秦國帶來的老仆人一起綁了,隻差她兒子,如果嬴政也被抓住,等待他們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她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什麼期待,因為嬴政的年紀太小了,小到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且別說他這麼小都不知道有沒有是非觀念,就算是有心想要救她,也無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