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看著張著嘴巴的小孩子,直接一把將他撈了起來,抱的動作非常地專業,保證小孩兒沒有一點的不舒服。
暗探盯梢,以防什麼時候人突然醒來,而葉孤城則是抱著小孩子一路狂奔。
他的目的地是邯鄲的一座別院。
列禦司早就與他說好了,今天就等著葉孤城來,並不僅僅因為兩人還算不錯的關係,更多也是因為好奇。
比起方士,他的探索精神更能讓葉孤城想到未來的科學家,專門攻略自己沒有見過問題的那種,雖然專業是非科學側,但是列禦司本人無疑是有這樣的精神。
他留了一把小胡子,當葉孤城進門的時候,正看見他在捋自己的小胡子,這胡子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會讓人覺得仙風道骨,但是在他身上,卻總是讓葉孤城覺得這人過分精明。
他又想想自己曾經看見過的鄒衍,覺得這人一點都不像個道家人物。
沒錯,就算是陰陽家,一開始都是從道家中掙脫出來的,列禦司繼承祖宗的誌向,向來認為自己是個再純正不過的道家人。
雖然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他眼見葉孤城,先點頭示意,隨後就盯著對方手中的包子看。
雖然是在深夜,但是他卻點了不少蠟燭,將房間照得很亮。
列禦司的眼睛微微一眯道:“這就是秦國的小公子?”
葉孤城道:“是。”
列禦司道:“年紀還小,卻能看出長了一副好相貌。”
他不是看相的,這世界上除非是看相的集大成者,誰都不能從一個小嬰兒臉上看出他未來的成就,因為一個人的麵相是不斷變化的,隻有成年之後才能下結論。
但是嬴政的長相,在他看來確實是很好的,而且還是方士眼中的好。
應該能做出一番成就的那種。
他道:“你把他放下來吧。”
一點都沒有因為麵前是秦國的王孫而擔憂。
葉孤城還是知道他本事的,所以就將小孩子放了下來。
嬰兒的睡眠時間不太確定,雖然剛才還在沉睡,但是現在卻醒了,或許是因為對葉孤城的氣息很熟悉,所以即使到了全新的環境中,政包子都沒有如同普通嬰兒一樣哭泣,反而還挺高興,睜著一雙葡萄似的眼睛在打量四周,好像在探索新世界。
這樣的孩子,無疑是可愛的。
列禦司才不在乎孩子可不可愛,他更加在乎的是對方身上下的咒。
他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看對方皮膚下湧動的紅光,也不知道做了幾個手勢有什麼用處,葉孤城又看見政包子的皮膚下有血的顏色在湧動。
這是咒術,他上次與西門吹雪所見到的,就是這個。
但這一次,就算是有紅光,卻比上次弱了許多,上一次,咒術的威力甚至威脅到了包子本人,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單純感覺到了危險,小小的孩子都在放聲大哭。
但這次卻不是這樣。
葉孤城盯著,卻發現政包子好像一點兒事都沒有,還在睜著一雙眼睛探索新世界。
列禦司低聲道:“是血咒!”
他的表情凝重,仿佛看見了什麼危險事物。
列禦司道:“你做了什麼?”
葉孤城還沒有說話,列禦司就將自己的話補充完全。
他道:“血咒不應該如此微弱,你應該是做了什麼,將這咒法削減了大半,現在留在孩子身上的不過是咒術的根子,如果給時間,自然還會發展成被削減之前的模樣,這孩子恐怕很快會死。”
他一雙眼睛鎖定在葉孤城的身上,滿是探究。
此人並非方士,究竟是做了什麼才能將咒術削弱?
葉孤城自然不會說出西門吹雪的存在。
他道:“我那一日隻不過是伸手碰了這孩子的臉頰,就見有黑氣從他麵上升騰而出,消散在空氣之中。”
列禦司麵色古怪道:“你說你隻是碰了一下?”
葉孤城心道,碰是碰了,隻不過不是真的手碰的,而是神魂碰的。
他毫無負擔地點頭。
列禦司隻是以探究的眼神看向他道:“你這人,還真是挺神秘的。”
他都要懷疑葉孤城的身上有什麼神仙血脈了。
葉孤城並不是很在意列禦司在想些什麼,他更加在乎的無非就是小孩兒的身體。
他道:“血咒是什麼,可拔除否?”
列禦司隻是神秘一笑道:“隻要方法對了,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麼不能解除的咒。”
葉孤城:……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對方明明是個方士卻與他的同僚們不一樣,在山東六國有的不僅僅是名氣,還很有錢了。
光是聽他說話,就知道這人實在是非常會裝逼了。
有本事又會裝逼,葉孤城想著,一點都不擔心他火不了啊!
還好,列禦司知道葉孤城並不同於他的那些“客戶”,天天聽他講講經書,煉煉丹藥就夠了,對方是個實用主義者,要的就是自己能夠幫忙拔除血咒。
對很多半吊子來說,這件事確實挺難,然而他本人並不是半吊子,解咒對他來說,還真就不是個事兒。
列禦司道:“血咒血咒,要的自然是血。”
葉孤城的眉頭一皺。
列禦司道:“如果沒有本人的血,也需要本人的指甲毛發,以及他直係血緣親人的血才能下咒。”
嬴政身上有沒有傷口葉孤城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如果他真的被拔了頭發或者修剪指甲,這誰知道。
至於趙姬。
葉孤城不關心趙姬,所以並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受傷流血了。
列禦司又道:“有了他的血,接下來就是施咒人的血。”
他道:“咒術一事,並不是人人都能用,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施法的,最簡單的就是,身份高貴之人不容易中招。”
葉孤城道:“為何?”
列禦司神秘一笑道:“你可聽說過,擁有高貴血脈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有名字?”
這說法是在貴族女子中通用的,這年頭,沒有名字的女人一點都不少,她們有的隻是姓,以及稱呼,隻有身份高貴的人才會擁有名字。
按照列禦司的說法,名字並不是被人取的,而是一出生就產生在了天地中。
葉孤城不耐煩聽對方神神叨叨講一大堆,他相信的是術業有專攻,自己隻要知道怎麼解咒就可以了。
列禦司搖搖頭,這人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
他道:“給他下咒的人,定然也是大國王室的成員,而且距離不會太遠。”
這是血咒的弊端。
他道:“隻要找到解咒之人斬斷聯係便可,包裹著嬰兒毛發或者指甲的巫人娃娃,或者是別的什麼替身,將那東西燒掉,血咒便可解開。”
他意味深長道:“距離他咒發還有三天,你可以嚐試看看。”
“人,定然就在邯鄲城內。”
這是此咒術的弊端,人不能距離中招人太久。
葉孤城剛想對列禦司道謝,卻聽見對方又開口說話。
列禦司道:“今晚,恐怕是你在趙國見到我的最後一個晚上。”
他又笑道:“若不是你說有事,我恐怕早上就走了。”
葉孤城皺眉道:“如此匆忙?”
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一般的氣息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列禦司不愧是在各個國家都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他神秘兮兮道:“前幾天,平原君秘密召見了一人。”
他也沒說明明是秘密召見為什麼自己會知道,這世界上恐怕就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隻要是做的事,都會有人知道。
葉孤城的心也一動,說到平原君,他怎麼記得,趙王有一段時間沒有上朝了?
雖然現在性格陰沉又古怪,但是趙王本身,還算是一個挺不錯的王者,別的不說,起碼他很勤勞,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人,與那些荒唐的,耽於淫樂的亡國之君並不一樣。
他的身體也不錯,並沒有聽說勝過什麼大病,但是最近一段時間連續不上朝,還是過了幾天平原君才給出解釋,說是趙王有疾。
聽著總覺得有點微妙。
葉孤城想,既然列禦司神經兮兮地說了,平原君召見的人,定然不一般,說不定,還與趙王最近不漏麵有點關係。
葉孤城很給麵子地追問道:“是誰?”
平原君召見了誰?列禦司心滿意足地宣布道:“是鄒衍。”
“鄒衍?!”
葉孤城是真的驚訝了,這陰陽家的創始人曾經在稷下學宮講學,雖然葉孤城是沒有見過,爺爺聽說過這人的仙風道骨。
但正如同每一個仙氣飄飄的老士人總是喜歡歸隱山林一樣,鄒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人們的眼中了。
葉孤城皺著眉頭道:“為什麼忽然召見他?”
列禦司嘿嘿地笑了,他道:“你們這些外行人不知道,都說他研究的是什麼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是個老學究。”
葉孤城反問道:“難道不是?”
列禦司道:“天地陰陽恒常道理可不是從上古就有之,別的不說,你看我這一身神奇法術,難道還比不上他講講經書?”
葉孤城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列禦司會解釋下去。
列禦司道:“如果他真的隻會講經,說不定今天還活著,明天早上起來就死了!”
因為真正的能人,是不會允許這樣一個人,將天地玄理發揚光大的。
葉孤城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道:“你是說,鄒衍也會巫術?”
列禦司道:“不僅會,他的咒術還是天地一絕!”
就算是他,也不敢說自己的力量比鄒衍更強。
他道:“我可是聽說平原君到處找他,為的不是講學,又神秘又擔心別人發現,而我又恰好知道,鄒衍最擅長解咒,還能看相,你說他的目的是什麼?”
葉孤城也是個腦洞大的,他當時就驚道:“趙王……”
列禦司搖頭晃腦道:“不可說!不可說!”
他道:“我要走了,再呆在這個國家,遲早會沾上什麼禍端。”
就連一個國家的王都被下咒了,隻要是有點忠誠之心的大臣都會秘密徹查此事,到時候,對他們這些方士來說,無非就是一場浩劫。
寧可殺錯一百,不可放過一人。
列禦司想,他要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