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思凡抬頭看她。

丁三秋道:“我的鞭子很結實,是與城主一樣的海外精鐵所製,拖住機關蛇的尾巴,應該不至於斷開。”

步思凡道:“好。”

他道:“我會與剩下的人一起幫你拖住機關蛇。”

因為蛇的身軀實在是太龐大,實在不是丁三秋一個女孩子可以拖得住的。

機關蛇的箭雨已經結束一波。

但人們依舊不敢從房屋後麵出來,因為他們並不確定,箭雨不會來第二波第三波。

人在悄悄移動,他們慢慢地彙合在一起,然後分成兩撥。

一波隻有陸砂砂一人,他負責拔出機關蛇的舌頭。

另外一波則是除了陸砂砂之外的所有人,他們負責幫丁三秋拖住機關蛇的尾巴。

機關蛇好像沒有發現眾人的動靜,在慢慢地移動,慢慢地遊移,好像在尋找獵物的猛獸。

除了沒有生命,他確實是猛獸無疑。

丁三秋跟身後人打個手勢,她準備行動了。

步思凡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無數股鐵絲線擰在一起構成的鐵鞭,猛地從機關蛇身後甩出,牢牢地纏死在他的尾巴上。

機關蛇感覺到尾巴上的動靜,瘋狂地掙紮起來。

丁三秋連同身後的一眾男人咬牙努力,起碼現在,他們絕對不能放任著垃圾玩意兒動彈!

陸砂砂猛地從另一邊躥了出來,他正對機關蛇的舌頭,將輕功運行到了極致。

真氣從毛孔中湧出,遍布全身,他雖隻穿了一件短打,卻好像身披鎧甲,哪怕是堅硬無比的劍,都不能對此時的他造成太大傷害。

他順著起起伏伏的屋頂奔走,拚命掙紮的機關蛇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位置,隻顧著脫離鞭子的束縛。

陸砂砂想,就是現在。

從房頂上一躍而起。

丁三秋的表情變了,成了混雜著絕望的震驚,其他人也是一樣,最為扭曲的是步思凡,他的表情與其說是震驚,不是說是意料之中的悲傷與憤怒。

蛇信子從機關蛇的嘴中吐出,穿透了陸砂砂的胸膛。

他的武功雖然很厲害,卻無法將身體變成真正的鋼筋鐵骨,就算是鐵都會疲勞,更不要說是不如鐵的人。

蛇信子應該是海外精鐵打造的,猛然射出,裹挾著風,威力比劍客用盡全力刺出來的一劍差不了多少。

他們完蛋了。

步思凡想,沒有城主,沒有朗月,他們對上機關蛇這樣的怪物,難道隻能全軍覆沒嗎?

陸砂砂噴出一口血,血灑在蛇信子上。

真不知道機關蛇有沒有智慧,他似乎覺得陸砂砂已經不行了,準備把蛇信子收回去,再接著掙紮一波。

但現在的丁三秋一行人是絕對無法以力量製住機關蛇的,因為他們心中的信念,已經被打碎了。

嗯?

機關蛇想要收回蛇信子,然而它的信子卻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

步思凡又抬頭,竟然看見原本以為倒下的陸砂砂以雙手拽住了蛇信子。

蛇信子很堅硬,陸砂砂的手已經血流如注,即使有外家功夫的護體,也隻保證手沒有廢掉。

陸砂砂道:“還沒有結束!”

他眼中有複仇的火焰在燃燒,他想到了已經死掉的賈三還有飛毛腿,以及幫他牽製住機關蛇的人。

如果自己失敗了,他們也會死。

至少至少要讓他們活著。

他忽然想到了白雲城,以及白雲城中高高在上的城主。

這種東西如果放出去,城主他們又沒有察覺,定然是滅頂的災難。

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雙手猛然用力,竟然爆發出超越自身許多的力量 ,如果是了解現代醫學的人會說是腎上腺激素猛增,如果是少年漫大概是保護人的信念超越一切。

因為這是武俠,所以是他在短時間內突破了自身極限。

境界再一次突破,可惜隻有短短幾秒。

陸砂砂無聲地呐喊,他在不斷地吐血,但在場任何一人卻仿佛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啊——”聲。

蛇信子,被他硬生生地拔斷了。

機關蛇,不動了。

白雲城的眾人走出來,他們沒有說一句話,步思凡閉上了眼睛,他的耳朵他的感覺再度被提升到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他在尋找朗月,在聆聽聲音帶來的蛛絲馬跡。

丁三秋走到陸砂砂旁邊,輕輕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柳無涯不知道這些白雲城的人在想什麼,隻是在心中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這麼無情,即使同伴死了,竟然沒有灑下一滴眼淚。

他想,雖然花有際那個混蛋騙了他,還把他耍得團團轉,但如果他死了,自己少不得灑下幾滴鱷魚淚。

即使他現在就想哭了。

步思凡忽然道:“在那裏!”

丁三秋鐵鞭子一甩,竟然看見空間一陣扭曲。

步思凡心道:障眼法!

“哐——”

金屬之間相接處,發出刺耳的聲響。

徐靜輸笑著看幾人道:“你們速度還真快。”

他道:“我還以為機關蛇可以再拖你們一些時間。”

他又笑道:“當然,如果把你們永遠地留在這裏,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柳無涯嚷嚷道:“你要將誰永遠地留在這裏?”

他的臉上已經寫了幾個大字,忘恩負義的混蛋。

徐靜輸道:“我已經給了你逃跑的機會,誰知道你竟然完全沒有跑的心思。”

他又道:“既然我還沒有離開,那就再和你們說一遍好了。”

他道:“我要去驪山,你們告訴葉孤城,我在那裏等他。”

步思凡道:“你還想走?”

徐靜輸道:“難不成你還想攔住我?”

他道:“你應該心知肚明,你們中沒有一個人可以攔住我。”

他又道:“而且,你就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還有一個同伴?”

眾人的視線越過徐靜輸,隻看見無數活死人趴在地上,好像在攻擊什麼,啃噬什麼。

他們的呼吸太粗重了,步思凡根本無法判斷朗月有沒有死。

丁三秋的鞭子又一把甩了上來,目標是徐靜輸的臉!

然而此人也早有準備,翻身一躍躲過了丁三秋的攻擊。

他先跳到房頂上,吹了一記口哨,一匹黑馬竟然從村尾跑了出來。

他道:“我先走了,你們要記得,讓葉孤城去驪山。”

語畢,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活死人,連同原本撲在朗月身上的活死人一起,竟然向著在場人衝了過來。

被坑了一把的白雲城眾,隻能眼睜睜地看他逃跑了。

步思凡道:“先去看看郎月的情況。”

眾人紛紛開道,隻要是擋在他們麵前的活死人紛紛被撇到一旁,將還趴在地上不斷啃噬的活死人扒了下來,露出一張滿是血汙與灰塵的臉。

步思凡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到朗月鼻子邊一探,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呼吸微弱,但好歹還活著。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一暗,顯然是想到了死掉的三人。

人死不能複生。

丁三秋焦急道:“怎麼樣?”

步思凡點點頭道:“人還活著。”

但他又道:“需要緊急救治。”

從人群中又走出一人,他懂些基礎的救命法子。

這是葉孤城的要求,一起出去的一隊人中必須有懂醫的,就算醫術不是很高明,也要知道重傷時怎麼救命。

這非常非常重要。

步思凡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去附近找個落腳處,聯係上天機閣,再請大夫為朗月姑娘救治。”

哪裏有人會不同意?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從朗月懷裏哆哆嗦嗦掏出特製的信紙,然後又把留在村口的信鴿召喚來,深吸一口氣。

不管遇到了多麼奇妙的事,總要先告訴城主。

葉孤城在黑夜中策馬揚鞭。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狂奔過,有的時候他覺得這世界安逸得讓他已經失去了劍客的本能,但到急事發生,他卻恨不得自己就安逸下去。

因為安逸,代表著安全,代表著他的子民不會受傷。

嵐風跟在他的身後,□□是一匹白色駿馬。

在黑夜之中,白馬顯得格外白,皮毛幾乎在閃閃發亮。

忽然,天空中有一隻肥肥胖胖的鴿子如同老鷹一般盤旋,還發出“嘎嘎”的聲響。

明明是個鴿子,卻長得像山雞,又會同鴨子一樣地叫喚,這隻能是白雲城的鴿子。

隻有他們的信鴿才如此骨骼清奇。

葉孤城猛然一頓,有情報!

鴿子又如同老虎一般地俯衝,落在葉孤城的肩膀上。

他立刻把捆在鴿子腿上的小信紙撕了下來。

這回並不是步思凡那裏發過來的,而是距離最近的天機閣發過來的。

在看到“朗月重傷,已得到救治”時,雖然心中依舊為了逝去的三人而痛苦,卻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他應該放鬆嗎?至少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

結果是,他當然不可能放鬆。

葉孤城道:“朗月無大事,接著趕路。”

嵐風一直以來緊緊皺起的眉頭終於鬆了些許,她道:“是。”

心中卻不由自主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身為白雲城的杠把子之一,朗月絕對不能倒下。

中山靖王墓附近因為徐靜輸鬧過一番,一點也不安全,葉孤城想想,除了幾條留下來的暗線不動,剩下來的人,連同天機閣都從那裏撤出,到了相對較遠的位置。

凜冽的風從他臉上刮過,是夜風,冷得如刀,冷得刺骨。

他心中燃燒著的火焰,比夜風還要冷。

那是複仇的火焰。

徐靜輸。

他將三個字在舌尖反複把玩,第一次,他對一個人的厭惡能夠超過宮九,甚至能夠直接引起葉孤城的殺意。

隻要人在麵前,定然是一記天外飛仙。

他殺了三個白雲城的人。

這種仇怨,就算把徐靜輸殺三十次都不能消除。

鷹的啼叫劃破黑夜。

幾匹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客棧前。

已是深夜,但當葉孤城悄無聲息下馬時,卻已經有人從客棧中迎了出來。

門窗關得死死的,但當人迎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屋內點了一排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