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道:“但我與師父的關係,就算是家人都不知道。”

葉孤城道:“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是發生的事情,就一定有人知道。”

他對李尋歡道:“你最後一次同師父見麵,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李尋歡道:“六年前。”

葉孤城心想,那時候他自己正在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閉關,就算有個破碎虛空的高手在外麵,都一定不知道。

葉孤城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師父見過什麼人?”

李尋歡道:“自然不可能知道。”

他道:“師父隻在要找我的時候才會出現,其他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師父在哪裏。”

雖然這答案在意料之中,但葉孤城聽了還是想歎一口氣。

如此看來,兩人竟然是走到了死胡同裏。

李尋歡道:“難不成張盟主沒有交代他上麵人的身份。”

葉孤城道:“問題就在這裏。”

李尋歡道:“怎麼?”

葉孤城道:“他知道他上麵有一個人,那人也傳遞給了他很多很多的消息,但他卻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李尋歡愣住了,驚訝道:“那他怎麼會聽那人的話?”

葉孤城道:“如果一個人,在你一籌莫展的時候,總是會遞上正確的消息,幫你渡過難關,時間一長,就算想不聽那人的話,都不可能。”

一開始張棟梁還想過追查神秘人的身份,但可惜那人實在是藏得太嚴實,而且他自己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宇文化及的手下,武功尚且不及宇文化及,智謀也同樣,又怎麼能玩得過別人。

雖然結果難以置信,但堂堂義士聯盟盟主,真的是聽一個不知身份人話,活了近五年。

李尋歡喃喃道:“所以,現在的假盟主,應該就是背後人的屬下?”

葉孤城冷冷道:“或許就是他本人也說不定。”

李尋歡算是知道為什麼盟主莊少了主人卻沒有亂套,因為有人比盟主莊的主人還要了解這山莊。

李尋歡歎道:“這可如何是好。”

葉孤城道:“什麼。”

李尋歡道:“我這次進山莊,雖然沒有被抓到,但那人也一定有所察覺,接下來山莊的戒備定然會更加嚴密,想要再進去,恐怕不如現在這麼容易。”

葉孤城道:“找不到假盟主,你可以去找找別人。”

李尋歡又是為之一怔道:“找誰。”

葉孤城道:“義士聯盟這麼大的組織,如果隻有盟主一人有決定,下麵那麼多人定然不會人人信服。”

他又道:“所以,知道這神秘人存在的,定然不止盟主一個。”

這段時間內,李尋歡已經將義士聯盟的構成摸了個透,一聽見葉孤城的話,就知道他說的是誰。

李尋歡道:“你說的可是張盟主的左膀右臂,使一手好斧頭的陳忠?”

葉孤城道:“就是他。”

陳忠此人名聲不顯,起碼比起那些個在江湖上常常留名的大俠而言,他絕對不是什麼正義之士。

但為什麼能夠進入義士聯盟而且成為張盟主的左膀右臂,其中還有一段因緣。

他雖然並不是什麼正義之士,但與張盟主之間有非常套路的關係,那就是他是張盟主的救命恩人。

江湖上的大俠被救了命之後總是要有表示的,像小李探花那樣贈送家產的人並不算是少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值得推崇的舉動。

張盟主當時已經是義士聯盟的盟主了,入住盟主莊,然而雖然他在二十年之內一直可以住在盟主莊中,這莊子名義上卻不僅僅是他的財產,如果下一任的盟主不是他,那他是要拖家帶口出來,將莊子讓給下一任莊主的。

因為並非私人財產,如果讓給別人,那就是真的名不正言不順了。

陳忠救人似乎隻是順手,他並沒有謀求張盟主的報償,奈何盟主大人一心想要幫助他,最後左思右想,幹脆幫在江湖中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引薦,雖然在世上並沒有名聲流傳,卻也破格進入了山莊中,為了江湖的正義而奮鬥。

聽上去就是一段佳話。

但這卻是明麵上的話,如果真要追究,就會發現江湖上所說的佳話之中有許多不可相信的地方,至少,在葉孤城的了解中,情況完全不是那樣子。

天機閣的人別的不行,對這些江湖辛秘都心知肚明,說那陳忠根本就不是張棟梁的救命恩人,所擅長的也不是功夫,而是滿肚子鬼主意,看上去,人很陰沉,但實際上就是一“毒士”,義士聯盟的財富擴張,還有與官員之間的結黨,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要是葉孤城沒有記錯,此人早些年還是進士出生,也不知道為什麼淪落到江湖上,還幫張棟梁打下手。

這些事情早已被彙成紙張,遞給李尋歡,他看的過程中表情越來越嚴肅,最後竟然都僵硬成了一張牆壁。

李尋歡終於知道,自己不得不去攪的,是怎樣一趟渾水,一不小心,他的命就沒有了。

李尋歡看著,隻道:“這應該不僅僅我一個人查案才對。”

那些禦史如果此時不發生,好像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葉孤城道:“但他無法打草驚蛇。”

這個他,說的自然就是小皇帝,葉孤城道:“他手下真正能用的人可沒有你想的這麼多,而在明麵上有身份又武功高強的,更是隻有你李尋歡一個。”

李尋歡聞言,又是苦笑,他今天苦笑的次數加起來,恐怕比之前一輩子苦笑的次數還多一些。

葉孤城道:“你之前幾日雖然在觀察張盟主,卻不知道這陳忠的用處,想來也不知道他人究竟在哪裏。”

李尋歡道:“你莫非前幾日就已經知道我在做什麼?”

葉孤城笑道:“要不然,你以為那些有關張盟主的起居,以及盟主莊的地圖是從哪裏來的。”

他道:“就算是天機閣,都沒有這麼完備的地圖。”

李尋歡道:“我之前便想那些暗探莫不是吃住就在張盟主的房梁上,要不然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晰,卻想不到,真正知道的竟然是你。”

如果此刻對李尋歡說是別人對他的行蹤一清二楚,他定然要起疑心,但因為是葉孤城,又知道他與小皇帝之間隱秘的聯係,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他差點就要懷疑那些暗探了。

李尋歡笑道:“這麼說,你今天是專門來救我的?”

葉孤城悠然道:“不錯。”

李尋歡又道:“你早就知道,那張盟主會發現我的存在?”

葉孤城道:“我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又道:“但我卻知道那幕後之人的心思一定很隱秘,防備一定很深,所以你貿然前去,十有□□會被逮住。”

李尋歡道:“那你不提前告訴我。”

葉孤城道:“如果提前告訴你,你會這麼緊張?”

李尋歡心道,不會。

他原來已經覺得自己很警惕了,因為他早就知道,這件事背後牽扯很多,但他當時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複雜,那扮演張盟主的假人武功也十分高強。

如果沒有走這一回,他定然會犯輕敵的大忌。

李尋歡道:“那陳忠,現在在哪裏?”

他已經認同了葉孤城的說話,想來剩下的計劃應該不會太與假盟主相關,而是多看看身為毒士,肚子裏全是秘密的陳忠。

葉孤城道:“他自然也是在盟主莊裏。”

李尋歡福至心靈道:“他在為了張盟主的失蹤而遮掩?”

葉孤城道:“沒錯。”

李尋歡心中已經有了計劃,關於混進盟主莊綁架陳忠的計劃。

他似乎是一個更容易被觸碰到的突破點。

李尋歡道:“最後一個問題,不知方便不方便講。”

葉孤城道:“你說。”

李尋歡道:“你說你我的目的相似,不知你的目的是什麼?”

葉孤城道:“我的目的?”

李尋歡道:“是。”

他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雖然知道葉孤城是自己的朋友,並不會害自己,但隻有知道對方的目的才能更加便利地合作,如果現在不說清楚到最後竟然發現兩人的方向相背,實在是非常傷感情的一件事。

畢竟,李尋歡現在做事並不是為了自己做事,他背後有皇帝。

是皇帝在讓他做事。

葉孤城道:“沒什麼方便不方便,我的目的非常簡單。”

李尋歡洗耳恭聽。

葉孤城道:“我隻是要找到幕後人罷了。”

李尋歡心道,難不成兩人之間有過節?

葉孤城道:“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但看樣子,卻有可能是我的一個熟人。”

他大費周章摻和進來,想來並不是隻有與熟人敘舊這一個目的。

陳忠此人,名字取得不錯,但是長相卻不盡如人意。

三角眼,鷹鉤鼻,尖下巴,不說長得尖嘴猴腮,也絕對不是大俠應該有的長相。

光看臉就知道是宵小之徒,即使是考了科舉都會因為長相當不了官,更不要說是在要求成員都長得方麵大耳器宇軒昂的義士聯盟。

長相可以說是第一阻力,但可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算想要改變也無濟於事,總不見得天天頂著易容過活?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能夠成為張盟主的左膀右臂才證明了實力,他的聰明才智,就算是長相上的缺陷也無法遮掩。

又或者是,陰謀詭計?

陳忠一年大半的時間都吃住在盟主莊內,剩下一半時間則是天南海北地會客,幫義士聯盟處理事務,他在莊中甚至有自己一個小院,方便張盟主隨叫隨到與他商量計策。

張棟梁想著陳忠跟了他將近五年,就算是塊石頭心都要被焐熱了,什麼事情都不逼著他的軍師,哪怕有時候收到了情報可以同他上麵神秘的幕後人有所交接,都帶著陳忠走。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幫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別人的一條狗,會反過來咬他的那種。

對於陳忠來說,這並不是什麼事,良禽擇木而棲,他願意跟著不知麵目的人,自然是因為窺探到了他的勢力之大,智謀之高深,所以,當那人傳信讓他幫助遮掩張盟主失蹤的消息後,他便二話不說,把要出門的事宜給推掉了,留在盟主莊中幫他打下手。

起碼不能讓人發現,張棟梁已經不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