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見西門吹雪的名字,就算是他都繃不住性冷淡的一張臉,而露出微微動容的表情,因為對葉孤城來說,西門吹雪是一個很特殊的知己。

指間磋磨,甚至能感覺到破碎虛空之前的短暫溫熱。

西門吹雪的劍是人的,人也是冷的,但是手指尖卻是熱的。

那是熱烈到能將人給燙傷的溫度。

葉孤城道:“你說有一個孩子,見過西門吹雪?”

嵐風難得露出了躊躇的表情,她想想道:“我不確定。”

但她說完這句話又立刻道:“但是,聽了那個孩子的描述,除了西門莊主,我們想不到其餘任何一人。”

葉孤城道:“那是西門吹雪讓那孩子來找我的?”

他想,難不成這孩子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夠讓西門吹雪另眼相看?

他幾乎已經確定了,阿飛見到的就是西門吹雪,因為葉孤城知道,嵐風絕對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她雖然躊躇,但在自己麵前能夠說出來,想來對這件事情已經十拿九穩。

嵐風道:“應該不是。”

她緩緩道:“那孩子,應該是憑借自身意誌前來尋找城主的。”

她想到了阿飛閃著光的眸子,不,不能說是閃著光,應該說是燃燒著火焰,他的眼中所燃燒著的,是對劍的渴望。

有這樣眼神的人,定然不易被輕易勸說,他來這裏,多半是被劍所吸引,或者說是被世上用劍最好的人吸引而來。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告訴城主阿飛天生劍心,結果想想,並不需要自己多此一舉,隻要看見了人,城主一定會知道。

葉孤城好像對嵐風的回答很滿意,所以他點點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道:“你知道,那孩子叫什麼?”

嵐風道:“阿飛。”

她頓了一下又說一遍道:“那孩子叫阿飛。”

葉孤城聽見這名字直接一愣,竟然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嵐風身為王牌婢女,一直全身心地關注著城主,自然能夠第一時間捕捉到他的失態,但是一看葉孤城表情有變,嵐風就十分緊張,她道:“這名字,莫非是有什麼問題?”

她細數自己記憶中出現的名字,並沒有阿飛,為什麼城主做出這一副表情,就好像知道這人似的。

不,不僅僅是知道,他應該還十分重視?

反應實在是太特殊了。

葉孤城連忙調整自己的表情道:“不,沒有問題。”

他道:“直接讓他進來吧。”

嵐風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從她退出房間的那一瞬間開始,葉孤城的表情就變得十分微妙,不僅僅是因為出現了與西門吹雪有關的信息,還因為阿飛這個名字。

主角、有名望的劍客一窩蜂往他這小地方來真的沒問題?

不不不不不,現在最應該思考的問題不是這個,是西門吹雪才對。

某一瞬間,葉孤城忽然產生了詭異的愧疚感,他竟然在知道西門吹雪或許來到這個世界後還先將注意力投注在阿飛身上,身為很久沒有見過的知己,他實在是太不稱職了一點。

但還沒有等他想到為什麼西門吹雪也會來這裏,阿飛就敲門了,雖然是如同野獸一樣清澈的少年,但意外地懂得禮法,白飛飛將他教導得十分不錯。

葉孤城道:“進來。”

門被推開了。

對阿飛來說,無論是奇門遁甲也好,還是白雲城中的繁華景象也好,都沒有帶給他絲毫的震驚,他本來就是一個意誌堅定不會為外物所動搖的人,居住的地方無論是草堆還是皇宮對他來說都誒有任何的改變,心中更是升不起絲毫波瀾。

如果說是衝擊,能稱得上讓他形成思考的也隻有在見到嵐風的時候,但是與心裏活動豐富的柳無涯不同,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已經形成了對於美醜的感知,但是卻沒有男人與女人之間特有的欲念。

他看見嵐風,隻會覺得這個人長得很好看,比他母親還要好看,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旖旎的想法。

但是見到葉孤城,他卻完全不一樣了,他的眼中猛地迸濺出光彩,那神態怎麼說,就好像是一直存在與想象之中作為憧憬的目標猛然出現在了眼前,又或者是某種隻在書中有記載的傳說忽然得到了證實,而且還是他親眼證實的,億萬星辰彙聚於他的眼眸之中,說不出的絢爛與璀璨。

這眼神,讓葉孤城響起了西門吹雪,偶爾,他也能從西門吹雪的眼中看見這樣絢爛的光彩。

仿佛隻有劍客,才能綻放出獨一無二的光芒。

在看見阿飛時,葉孤城就知道了,這少年與自己一樣,與西門吹雪一樣,也是天生劍心。

是生下來就為了用劍的人。

阿飛道:“你就是城主?”

葉孤城道:“不錯。”

他很友好地添加了一句道:“我叫葉孤城。”

阿飛也很認真地回話道:“我叫阿飛。”

葉孤城道:“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阿飛道:“我隻是要看看,世上最會用劍的人究竟是什麼樣。”

葉孤城道:“為什麼要知道?”

阿飛道:“因為在未來,我要打敗你。”

如果是別人說出來,誰都會覺得是口出狂言,但偏偏說出來的是阿飛,是以後的飛劍客,雖然他或許並不能超過葉孤城,隻會認為他是誌存高遠。

天生劍心,隻要是天生劍心,以後必定會有一番事業。

葉孤城不置可否,他沉默一會兒道:“是誰跟你提到我。”

他不得不提到了西門吹雪。

葉孤城覺得,如果西門吹雪出現在這個世界,他一點都不驚訝,他自己竟然能夠破碎虛空,那麼西門吹雪就一定可以,他很相信對方的能力,必定是要成為劍神的人物。

但是西門吹雪為什麼會和阿飛提到自己?又或者他現在是不是還在這個世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葉孤城心存疑惑。

如果西門吹雪還在,為什麼沒有來找他?

阿飛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卻知道,他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劍客。”

葉孤城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劍客。”

阿飛道:“因為氣,他的氣勢絕非普通人所能達到的。”

葉孤城道:“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你知不知道他的長相?”

阿飛道:“那樣的人物,就算是混在人群之中,我也能一眼認出來。”更不要說是知不知道他的長相了,定然是了然於心。

葉孤城沉聲道:“好。”

隨後竟然打開桌旁的一個匣子,從中拿出了一副一人高的圖畫。

如果是嵐風或者郎月在這裏,定然是一頭霧水,葉城主這裏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幅畫?

她們知道葉孤城挺擅長於丹青,但也不過是挺擅長,作為日常的消遣,他會畫花,會畫鳥,會畫景色,但唯獨不會畫人。

也不知道是他不善於畫人,還是沒有人配得上讓他畫。

畫卷緩緩展開,最先出現在阿飛麵前的是大片大片的梅花,他見過這種花,卻從來沒有覺得它美,它開得令人炫目,這還是第一次,他竟然被畫出來的花所震撼到。

簡直無法讓人順暢地呼吸。

在大片大片墨色渲染的梅花下,有一個人,黑白分明的線條勾勒出他的模樣,有梅花的孤傲,雪的冷,以及劍的銳利。

阿飛眼前一亮道:“是他,是這個人!”

赫然就是西門吹雪。

葉孤城道:“他現在在哪裏?”

語氣竟然十分急迫,就好像等到他知道西門吹雪在哪裏,就會放下手頭的一切去尋找他。

阿飛道:“我不知道。”

他已經看出了葉孤城的急迫,在說話時表情也難得有了變化,但那變化卻不是好的變化,他似乎在懷疑什麼,又似乎在猶豫,自己說的話到底對不對,他的用詞到底精準不精準。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阿飛他應該知道西門吹雪的下落。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組織好了語言對葉孤城道:“他說,他要去找一個人。”

葉孤城道:“去哪裏找?”

阿飛道:“不清楚,他隻是說路途漫漫,在找到人之前卻不得不回去。”

回去?葉孤城的眉頭一皺,莫不是回到陸小鳳傳奇的世界?

葉孤城又道:“你是什麼時候遇見他的。”

阿飛道:“三年前。”

葉孤城又道:“你三年前遇到他,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

阿飛道:“因為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城主就是有《憐花寶鑒》的人。”

他並不知道《憐花寶鑒》到底是什麼,也不需要知道,因為那本書對他並沒有什麼作用,阿飛從一開始尋找的,就是手持《憐花寶鑒》的人,是葉孤城。

一說到《憐花寶鑒》葉孤城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對,他想阿飛一開始應該沒有找他的打算,因為他隻是從西門吹雪口中知道隻言片語,但這些隻言片語甚至不足以幫他判斷自己在不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是西門吹雪都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

所以,阿飛來找自己是陰錯陽差,是兩個方麵相結合所導致的最終結果。

葉孤城道:“是不是一個男人告訴你,《憐花寶鑒》在我手上?”

阿飛點頭道:“是一個油嘴滑舌的男人告訴我的。”

葉孤城:哦豁,油嘴滑舌的男人,這不是王憐花嗎?

這個評價還真的是很恰當。

葉孤城道:“你現在來了,已經看過我了,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阿飛道:“我要練劍。”

葉孤城道:“練劍,你為什麼要練劍。”

阿飛道:“練劍還有什麼為什麼?”

他說得理直氣壯,就好像練劍對他來說是一件如同喝水如同吃飯,用來維持正常生活的事情。

葉孤城想,這很好,他幾乎要按捺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來,或許是因為阿飛說的話,又或許是因為他對於劍的熱愛。

同為劍客,同為天生劍心者,他忽然在阿飛身上看見了無限的希望,看見了未來。

對一個劍客來說,沒有什麼比看見一個未來的高手,一個天生就是為了使用劍而生的少年更好的事情了。

葉孤城道:“你有什麼要去的地方?”

阿飛道:“沒有。”

在白飛飛死後,他就沒有要去的地方,一直在荒原上流浪,四海為家,無論到哪裏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對阿飛來說,比起深入鬧市,和人打交道,他絕對更願意同動物,同狼群打交道,在寒冷的嚴酷的環境中,與風雪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