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鴻劍萬萬沒有想到,西門吹雪的會客室中,竟然不止西門吹雪一個人。

還有兩個男人,一個四條眉毛,一個一臉冰霜。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放孤男寡女兩人單獨相處,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好名聲,如此看來,多兩個人,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事。

特別兩人還同樣名滿天下。

身為劍客,輕鴻劍不得不懷疑,自己是撞了大運,因為她隻要看一眼就能認出那一襲白衣冷若冰霜的男子究竟是誰。

來找西門吹雪附贈葉孤城,看起來好像是她賺了?

特別這裏還有陸小鳳。

她蒼白的臉開始變得紅潤,是因為溫度的回神,也是因為心中忽然有了希望與力量。

因為江湖人都知道,陸小鳳是一個非常仗義,也非常靠譜的人。

對朋友,他可以兩肋插刀。

但成為陸小鳳的朋友是一件既簡單又不簡單的事情,他看人很準,所以即使交朋友,也自有一條底線。

但這條底線有的時候會破例。

因為比起對男人的警惕,對女人,他總是不會特別嚴厲。

江湖上的風流浪子,似乎都有一樣的毛病。

非常容易討女人的喜歡,也非常容易沉入溫柔鄉中,再也爬不起來。

溫柔鄉,英雄塚。

哪管什麼英雄氣概,隻說是兒女情長。

輕鴻劍是個女人,雖然不太美,但卻很清秀。

隻要她想,可以讓自己成為最溫婉,最有男人喜歡的那類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優勢。

隻要她想,也可以成為溫柔鄉。

輕鴻劍福身,動作中將她女子的纖細體態體現得淋漓盡致,身為一個女劍客,還能上劍譜,除了實力強勁之外,她的頭腦不可謂不聰明。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怎麼給別人留下好印象。

輕鴻劍道:“小女子姓張名婉柔,此次來萬梅山莊,有一事相求,望西門莊主能施與援手。”

西門吹雪道:“張婉柔?”

輕鴻劍道:“是?”

西門吹雪道:“劍譜上排名第十二?”

輕鴻劍道:“正是小女子。”

西門吹雪道:“你有什麼事。”

輕鴻劍聽他說這句話,大喜過望,立刻道:“不知西門莊主可聽說江湖上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劍鬼?”

西門吹雪不說話,反倒是露出了嘲笑似的表情,葉孤城和陸小鳳都知道他在嘲笑些什麼,無非就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陸小鳳拽拽自己的胡子,他也不知道事情這麼巧啊,才說了對方就找上門來。

不過,這個節骨眼上,輕鴻劍竟然能找到萬梅山莊,還真是耐人尋味。

西門吹雪並沒有收斂他嘲笑似的表情,至於一雙黑得發亮眼中,則透露出某種冰冷的,刺骨的光芒。

他似乎已經能猜到輕鴻劍來的目的,也能猜到她想要說什麼,所以眼中折射出的是一派冰冷。

練了劍的就不是女人,所以站在他麵前的並不是一個溫婉的女人,而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劍客。

如果小有名氣的劍客找上門來,不是為了挑戰,那西門吹雪是不齒的。

西門吹雪不說話,不代表輕鴻劍就會不說話,既然她能找上門來,必定是個有膽識的,早就做好了被西門吹雪冷眼以對的準備。

輕鴻劍道:“不瞞西門莊主,那劍鬼已經殺了我的弟弟,按照他的習慣,下一個恐怕就是我。”

劍鬼的挑戰向來就是按著劍譜上的排位一個一個接下去的。

西門吹雪不說話,隻是冷眼看她。

輕鴻劍又道:“但我見了那人與我弟弟的對戰,實力高超非我等可敵。”

西門吹雪還是不說話,眼神更加冷了一些。

了解西門吹雪的人都知道,被他這麼看著,遲早要出事,因為這代表著西門吹雪已經很不滿了。

陸小鳳在心中悄悄歎一口氣,心道輕鴻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是個聰明人,幾乎可以猜到這小女子想要說些什麼,但他萬萬不應該在西門吹雪麵前說這句話。

講真,以陸小鳳對友人的了解,對西門吹雪說的成功幾率肯定是比對葉孤城說要小的,但是葉孤城也絕對不會被打動。

人家葉城主都說了,男人和女人在他心中,都是平等的。

既然是平等的,就不會因為同情而破例。

他本就不是個情感過於充沛的人。

而西門吹雪比之葉孤城,隻會更加冰冷,更加高不可攀。

果然,西門吹雪打斷道:“你想說什麼。”

他的眼神很冰冷,射在輕鴻劍身上,讓她幾乎止不住地想要打顫。

但事關性命,即使想要退卻,想要逃跑,她還是道:“那劍鬼的實力恐怕與西門莊主在伯仲間,絕非我等可敵。”

她咬牙道:“不知西門莊主可有興趣與那劍鬼一戰。”

如果對西門吹雪說這句話求他幫忙的是他的朋友,或許不是劍客,以他的性子或許會欣然同意。

對朋友西門吹雪向來很講義氣,而且他渴望與強者對戰。

但是對他說這句話的,是另外一個劍客,這就捅了馬蜂窩了。

西門吹雪的眼神冷得能將輕鴻劍給凍成冰塊,他道:“你是想避戰?”

語氣很是不妙。

輕鴻劍能認嗎?能不認嗎?

她沉默著,已經說明了答案。

西門吹雪道:“你可知,劍客是不能避戰的。”

避戰的就不是劍客。

就像是在他心中女人是不應該練劍的,一旦練劍了就不是女人。

他是不會對劍客手下留情的,無論是男是女。

輕鴻劍道:“我知。”

她的表情很痛苦,因為她在掙紮。

想要活下去的**、報仇的**,還有身為劍客的驕傲混雜在一起,給了她無與倫比的痛苦。

身為劍客的驕傲不允許她妥協,不允許她不做嚐試就放棄,但是,她想活下去,想要報仇,不想與比自己強太多的高手對戰。

因為她知道,如果對上劍鬼,她隻會死!

在死亡和驕傲之間掙紮,無論放棄哪一個,都讓她痛苦萬分。

劍客都有自己的驕傲。

西門吹雪又道:“你可知世界上隻有兩種人能放下手中的劍?”

輕鴻劍道:“哪兩種人。”

西門吹雪道:“死人,與放棄用劍的人。”

他的眼神炯炯,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如果要他出手,或許不是不可以,但輕鴻劍絕對不能以劍客的身份請求他。

如果要西門吹雪出手,輕鴻劍便不再是輕鴻劍。

她隻是張婉柔,不是劍譜上的第十二位。

對一個劍客來說,還有什麼比放棄他的劍更加殘酷?

即使實力不行,劍陪伴劍客走了十多載,都會成為他的半身,他生命的一部分,放棄劍,與放棄一半生命有什麼區別?

張婉柔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更不要說,江湖人不是說金盆洗手就能金盆洗手的,一個人,如果在江湖上成名,那必定會有很多仇家,那些仇家就如同藏在暗地裏的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就在你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如果張婉柔沒有死在劍鬼手下,而死在了仇家手下,不還是死嗎?

她深吸一口氣,用來平複自己顫抖不已的心。

她看上去有點柔弱,但又顯得很堅強。

這種堅強,讓她本來並不是很出色的容貌中綻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就算是陸小鳳,這一刻都不得不以讚許的眼神看向張婉柔。

因為他能感覺到,這是一個非常有決斷的女子,而她現在已經有了決定。

果然,張婉柔一咬牙道:“好。”

這聲好便代表著,她此生,再也不會拿劍。

西門吹雪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張婉柔的回答而變得好看,還是很冰冷。

這似乎是個必死的問題,無論張婉柔說是好還是說不好,西門吹雪都不會給她好臉色。

如果說是“不好”,她前來找自己的舉動便是侮辱了劍,她不配拿劍。

如果說“好”,在西門吹雪的想法中,這麼容易放棄劍的人,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劍。

所以無論她回答哪個,都不是一個好答案。

畢竟對西門吹雪來說,劍道高於生命。

他的覺悟,常人不能有。

張婉柔道:“我什麼時候發出聲明?”

她的臉色還是慘白的。

一般人,如果退出江湖,很少有人會選擇光明正大,而是默默隱退,但是她的情況似乎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