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形容他的動作。
銅綠色的長劍驀地出現在葉孤城的頭頂上,劍刃上似包裹著一層看不見的外殼,隱隱散發著讓人退避三舍的威勢。
葉孤城身形一閃,躲過了看似必死的一擊。
一縷長發,從他臉頰邊飄過。
劍未觸人,怎會吹毛立斷?
是劍氣。
玉羅刹的劍氣,比葉孤城的更純屬,更鋒利,也更詭譎。
但這讓他膽怯了嗎?
當然不。
電石火光之間,他眼中有攝人心魄的光閃過,腳尖一點,劍尖自上而下劈來,就好像是天上的仙落入凡塵。
是天外飛仙!
但這似乎又不是天外飛仙,因為劍的速度更快,氣勢更足,就連落下的角度都要更精準。
如果說陸小鳳的兩根手指原來還有可能接下葉孤城的這一劍,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兩根手指都被連根削斷了。
白雲城的各位眼中放出精光。
天外飛仙2.0版!
真不愧是葉城主,連進步都這麼快。
對於劍客來說,多年的苦練很重要,但所謂的天分,或者說是瞬間的靈光一現,卻是決定他們未來能達到成就的根本。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一旦潛力被完全開發,苦練便失去了用處。
除非是天生劍心。
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都是如此。
玉羅刹在西門吹雪小時就曾經洋洋得意過:吾兒劍心,無人能比。
那葉孤城的劍心又如何?
“!”
劍,懸停在半空中,止住不動。
仿佛被按下了休止符。
青銅長劍穩穩地架住海外精鐵所打造的白刃。
上不行,下也不行。
青銅會被鋼鐵更堅韌?
怎麼會。
隻不過是玉羅刹的劍氣比葉孤城的運用更純熟,也更強大。
比試,已經有了結果。
葉孤城輸了。
不是葉孤城不強,隻是玉羅刹更加強大。
成就是王,敗就是賊。
當葉孤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輸?
他一定是想過的,但像他這樣的男人無論是輸還是贏,無論是生還是死,都能很好地接受。
因為他是葉孤城。
白雲城眾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兩人的劍,還搭在一起,似乎有千斤的重量。
忽然,玉羅刹猛地抽回自己的青銅長劍,劍落入劍鞘中,預示這一場比鬥的結束。
他看向葉孤城,眼中滿是欣賞。
玉羅刹道:“我不殺你。”
他又道:“十年之內,你們之間必能一戰,但現在,你還傷不了我。”
這是實話,是玉羅刹的心聲,十年時間看似很長,但卻隻是彈指一揮間,光是想到葉孤城現在的年紀,他便想倒吸一口涼氣。
十年時間隻是一個極限數字,玉羅刹很清楚,以葉孤城的能力,或許在十年之間便能邁入那個境界。
十年之後他多少歲?也不過就是三十來歲,三十來歲便踏入破碎虛空?就算是玉羅刹自己都沒有這麼變態。
天生劍心,絕世的天才,除了這兩個詞,沒什麼什麼好形容葉孤城的。
他看向對方的眼神中已經滿是讚賞。
但玉羅刹的讚賞,似乎沒有多少人能夠感受到,正相反,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白霧團,看白雲城子民的眼神,好像能將他吃下去。
就算是葉孤城,臉色都很不好看。
白得驚人,像是山巔上寂寞的雪。
因為我不殺你,實在不是一句很好的話。
它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又像是侮辱。
士可殺,不可辱。
劍客的驕傲,豈是能被他高高在上的口吻給侮辱的?
葉孤城的臉色十分難看,好像結了一層霜:“你覺得我傷不了你?”
他的聲音很低沉,山雨欲來風滿樓。
玉羅刹道:“你確實傷不了我。”
嗯?
他這句話剛說完,似乎覺得有些不對,臉頰刺痛,隱隱有溫熱的液體流過。
他另一隻手摸上自己的臉,一手猩紅。
是血。
是玉羅刹的血。
這一瞬間,他的心情變得無比複雜。
半晌,玉羅刹道:“是我小瞧了你。”
這是葉孤城的劍氣,對方不僅能夠傷到他,而且他竟然都沒有感覺到。
現在其實從他臉上刮過去的,如果是從他的脖子上刮過去,又會有什麼結果?
他是不會死的,但就算是受傷,玉羅刹也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這世界上能夠傷到他的人,一隻手也不夠。
玉羅刹感歎道:“真是了不得的年輕人。”
白霧裹挾著人的影子向後幾米,嘶啞不堪的聲音再度傳來。
玉羅刹道:“假扮繡花大盜一是,我要向葉城主道歉。”
不可一世的玉羅刹也有服軟的時候,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因為他的惡趣味,而是因為他對葉孤城抱有奇異的尊敬。
像他這樣的人,比起西門吹雪的寂寞,倒不如說是站在雲端上的高高在上,所有人皆是他的後輩,很長一段時間內,似乎沒有人能夠達到讓玉羅刹正眼想看的地步。
就算是吳明也不行,因為他已經沒有了潛力,玉羅刹不會死,他會以年輕的姿態活下去,而小老頭隻會越活越縮水,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會越來越大,直到變成無法填補的蒼穹。
但是葉孤城,忽然讓他看到了希望。
心中升騰起一抹豪情,原本玉羅刹以為,下一個破碎虛空的人會是他的阿雪,想不到竟然還有人擁有相同出色的天資。
而且他不得不承認,現階段,葉孤城走的比西門吹雪更遠。
他值得一個道歉,或者說,值得一個來自玉羅刹的公道。
在實力並不如玉羅刹的情況下,這已經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回報。
葉孤城一開始要的不就是這個?
但等到白刃入鞘,他的心中卻滿是不平靜。
因為他此刻並不是單純的城主,同時也是一個劍客。
對任何人來說,輸都不是一件值得歡欣雀躍的事,特別是劍客。
他輸了,但他沒有死。
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激蕩的內心,以及深深的懊悔,但他擁有將懊悔轉化成動力的力量。
葉孤城冷冷道:“我不需要十年。”
他道:“五年,五年內,我必將再次挑戰。”
玉羅刹頂著一張血淋淋的臉,笑得十分暢快,也還好現在他還被白霧遮擋得嚴嚴實實,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臉,否則定然以為是哪裏爬出來的厲鬼。
還是妖豔掛的。
玉羅刹道:“好。”
他是如此期待著,如此期待著,對手的出現。
玉羅刹道:“本座的事情已經完成,那三個叛徒就留給你們了。”
他是在對陸小鳳說話,三個叛徒就是歲寒三友。
或許是因為現在心情很好,他難得變得十分體貼,知道如果歲寒三友的屍體都被他帶走了,對方似乎不能很好解釋,更不要說玉羅刹要三具屍體一點用處都沒有。
還不如找人就地埋了。
陸小鳳宛若從夢中驚醒,剛才一戰,實在是太過驚人,讓他心神大動,若不是玉羅刹出聲,或許還沉溺在玄而又玄的境界中不可自拔。
陸小鳳不禁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玉羅刹道:“不過就是借他人之手清理西方魔教。”
玉羅刹又道:“我那好兒子,還真是多虧你們照顧了。”
這是個雙關詞,不管玉羅刹口中的好兒子是誰,聽在陸小鳳耳中,指的都是玉天寶。
玉天寶也很是幸運,他活了下來,之後起碼幾年都能安心地做一個擋箭牌,除非玉羅刹需要他死。
玉羅刹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陸小鳳很是不解,交給他,交給他什麼?
白霧縹緲從人手邊滑過,下一秒,沉穩而雜亂的腳步聲紛至遝來,與白蒙蒙的霧錯身而過。
最先來的人正好看到了玉羅刹的尾巴道:“哪裏來的白霧?”
陸小鳳道:“那是玉羅刹。”
來人驚道:“玉羅刹?”
他的聲音雄渾,一起上來的人都聽得見,他道:“玉羅刹不是死了嗎?”
陸小鳳道:“他還沒有死。”
孤鬆與枯竹的屍體就在他身後,都是死不瞑目的麵貌,眼中帶著如出一轍的恐懼,與寒梅眼中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