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羅刹之前的忽然“複活”並沒有讓獨孤一鶴很是驚訝,但是他現在露出的這一手,卻讓他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

他道:“劍氣外放!”

不僅是劍氣外放,恐怕此人已經邁入這境界很長一段時間,劍氣就如同他的手,他的腳,可以隨意操控,是身體的一部分。

獨孤一鶴看向白蒙蒙的一團迷霧,眼含敬畏,隻有劍客才知道,玉羅刹已經邁入了何等境界,即使他也是江湖幾大劍客之一,也不能保證,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如同他一樣。

獨孤一鶴可以將劍使用得如同自己的手,如同自己的腳,但他甚至還做不到將劍氣外放,和西門吹雪一樣,停留在凝結劍氣的境地,但他已經很老了,而西門吹雪還很年輕。

年輕人擁有無限的可能,而老人則不會。

獨孤一鶴的眼神又集中在葉孤城身上。

他呢?

他已經邁入了什麼境界?

玉羅刹對自己的這一手很滿意,因為他知道,隻要是懂劍的人就勢必會被他露出來的這一手震撼,他現在殺了孤鬆和枯竹,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沒用了要滅口,更重要的是為了震懾。

被震懾的對象是誰,不言而喻。

但等他回頭再看向葉孤城,不僅沒有從他看中看出類似於震驚或者畏懼的光芒,相反,竟然看到了嘲笑!

沒錯,那燦若寒星眼中射出來的光,可不就是嘲笑?!

玉羅刹不開心了。

葉城主其實還是很震驚的。

因為他自己是劍客,而且才邁入劍氣外放這一層次沒有多久,看見比他純熟運用劍氣的玉羅刹,心中的激蕩可想而知。

雖然他是讀過劇本的男人,又是白雲城的城主,但在此之前,他也是一個劍客,一個實力高強的劍客。

像他們這樣的劍客不會膽怯,不會畏懼,即使看見強大的對手,也隻會有勇往直前的動力。

因為膽怯,就代表著死。

心死了,手自然也拿不住劍。

真正的劍客,是不能膽怯的。

他看玉羅刹的眼神並不是挑釁,也不是嘲笑,而是看見比自己更加強大劍客的狂熱。

這是本能。

葉孤城道:“玉教主這是何意。”

即使對與劍道高手對戰一事確實很狂熱,葉孤城心裏也很清楚,玉羅刹此時此刻讓他見到這招,多半有別的目的。

那就是讓他知難而退。

玉羅刹道:“不過是清理門戶。”

葉孤城道:“玉教主可知,這些人在武當山殺了六十個人?”

玉羅刹道:“不過是江湖恩怨,與我何妨。”

葉孤城道:“好。”

他又道:“不過是江湖恩怨,玉教主可知你我之間又有什麼恩怨?”

死死抓住上一個問題不放。

聽見這句話,玉羅刹還能不知道葉孤城是什麼意思?想來自己剛才的威懾是做給瞎子看得,如果是識趣的人見對手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定然不會多計較。

葉孤城的態度,明顯不是這樣。

但如果他真的知難而退,玉羅刹又肯定會看不起他。

劍客有傲骨,沒有傲骨的人都無法成為頂尖劍客。

如若他退了,又怎麼會有與阿雪成為朋友的資格。

玉羅刹道:“你可知一件事。”

葉孤城道:“什麼。”

玉羅刹道:“如果武功夠高,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解決的。”

玉羅刹道:“強者,可以隨心所欲。”

葉孤城道:“我知。”

他道:“成就是王,敗就是寇。”

玉羅刹眼睛一亮道:“說得好。”

玉羅刹道:“你既知如此,還想與我動手?”

葉孤城道:“因為我還知道一個道理。”

玉羅刹道:“什麼?”

葉孤城道:“俠義!”

所謂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千裏誦義者也。

玉羅刹笑道:“好一個俠義。”

他現在看向葉孤城的表情已經變了,變得充滿欣賞,充滿期待,縱使力有所不敵,但憑借一腔孤勇,倒還對得起劍仙的名頭。

江湖有傳,南海有飛仙,遺世而獨立。

其實並沒有玉羅刹想的那麼多,葉城主的道理很簡單,他隻是要給自家下屬找場子而已。

這江湖上俠義不俠義很難說,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哪個人拳頭大的問題。

你拳頭大,自然就沒有人欺負你,如果你拳頭大,但是脾氣好,這樣的人,會有更多人來欺負。

所有人都講究恩怨分明的年代,如果被欺負過去了,不動手找場子,即使你實力再強,別人私下裏還會說你這人沒有氣性很好對付。

久而久之,人就成了軟蛋,就成了沒有脾氣的人,這樣的人被欺負也不為過。

既然繡花大盜之謎已經解開,討伐玉羅刹不僅僅是一個任務,對葉城主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責任。

即使實力不敵,也要讓對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要不然就別在江湖上做人了。

道理非常簡單,就算三歲的孩子都能懂,所以無論是旁觀的陸小鳳還是獨孤一鶴,都默不作聲地將孤鬆枯竹屍體抬到一邊,將現場讓給了玉羅刹與葉孤城。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私人恩怨,外人不好插手。

更何況……

在場人中,獨孤一鶴眼神微微一暗。

他想知道白雲城主真正的實力,也想知道那位西域一手遮天的土皇帝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石雁運起輕功,健步如飛。

他的身體很健康,比連續操勞許多日的梅真人還要精神,除了臉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他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就算是他的臉,在西門吹雪的治療下,都幾乎恢複成了完好無損的模樣,臉色紅潤,貼合精準,如果不細細看臉周邊的紅色拚接處,沒有人能發現他的臉皮是後來貼上來的。

這樣一個健康的,憤怒的石雁衝入大堂,引起的躁動可想而知。

梅真人驚道:“石雁!”

石雁按捺住自己的憤怒恭敬道:“掌門。”

然後他迫不及待道:“我聽說你們已經找到了那個凶手?”

梅真人道:“什麼凶手?”

石雁的表情又是一陣扭曲,他伸手劃開擁擠在身邊的人流,闖入後院,端的是健步如飛。

大部分人都無法追趕上他。

等他真正看見寒梅的屍體,表情一秒鍾從扭曲切換成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石雁道:“就是他!就算他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

跟在後麵匆匆趕來的梅真人大驚道:“你是他是誰?”

石雁道:“就是扒我臉皮的那人!”

這下子真是炸開了鍋。

其中,與歲寒三友有秘密協議,又同意他們進入武當派的梅真人幾乎搖搖欲墜,他不死心道:“石雁,你確定?”

石雁冷笑道:“我還有什麼不確定的。”

如此深仇大恨,他怎麼不能忘記。

這下子,就算梅真人想欺騙自己都不行了,他是真正做了一回引狼入室的傻事。

沒抬頭,幾乎都能感覺到四麵八方傳來的竊竊私語,以及對他的不信任,這有什麼辦法,誰叫梅真人為了盡快查清事情真相同意歲寒三友進入武當,又因此暴露了他和歲寒三友之前一直有秘密聯係的事。

如果因為他們的緣故找到了凶手還好,現在竟然被武當派的受害者指認,梅真人可不僅僅是顏麵掃地那麼簡單。

現在怕是他當武當派掌門的最後一天。

思即此,一時間他竟然怒氣上湧,真氣倒灌,“哇——”地一聲,心頭血從喉嚨中噴薄而出。

圍繞在梅真人周圍的武當派門徒都嚇了個夠嗆,當時就將他圍在中間,紛紛道:“掌門。”

石雁見此,已是傻了,這人莫非與掌門有什麼聯係?

想到這,他不僅沒有對梅真人產生什麼同情,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了,因為石雁就是受害者,看梅真人模樣,此人不僅與他有關係,而且關係匪淺,若不是這樣,怎麼會因為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老血?

他們道人都講究修身養性,像是梅真人已是不動氣多年,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委實有些奇怪。

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隻會生根發芽越長越大,也不知石雁到底想了些什麼,表情越來越奇怪,隻冷眼看著梅真人遲遲不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