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為了他,直接對上玉羅刹,這是不是也太誇張了?

武林高手,可不是靠群毆就能贏的,特別現在江湖上隻是到處流傳玉羅刹的傳說,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強。

如果真是橫掃武林,就算是幾百個白雲城眾累加在一起都不夠他們送菜的。

要按照他來說,這時候嵐風和朗月就應該修書一份,直接讓他知道,由葉城主帶領組成屠魔小分隊,再去找玉羅刹的麻煩。

這套路雖然符合葉城主的心意,但再想想,似乎周期又太長,如果在這段時間內那隱藏在暗處的人已經對葉城主下手了怎麼辦?光是想想這可能,白雲城眾就寒毛直豎。

在葉城主生命受脅迫的緊張局勢下,他們竟然膽大包天出此下策,也算是可以理解,畢竟他們也並沒有不讓葉城主知道,而是雙管齊下,讓丁大來找葉城主,其他人先去探探玉羅刹的底子。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實力不夠了,就算隻是想探知一二,搞不好也弄個有去無回。

未知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葉孤城恨不得自己的速度再快些,更快些,最好能在嵐風朗月找到玉羅刹之前就趕到事發現場,而不是等到了現場,雙方人已經開始互懟。

他一路狂奔,心中種種思緒卻在不斷浮動。

玉羅刹為什麼來找他?

白衣劍客為什麼死?

寒梅究竟是想找誰?

玉天寶為什麼會在這裏?

即便在急匆匆地趕路,這些思緒卻一直在他腦海深處徘徊,無論心中有多麼焦急,都無法將這些思想趕出去。

葉孤城隱隱約約有所預感。

就好像,如果他能將這些問題想通,所有的秘密便能迎刃而解。

他究竟忽視了什麼?

當西門吹雪安靜時,他比玉羅刹還像一抹幽靈。

不不不,幽靈這個詞並不應該用來形容他,因為他並不詭譎,也並不虛無縹緲。

當西門吹雪安靜地站著時,就好像看見了被白雪覆蓋的天上遠山,或者天空中漂浮著的雲。

他很沉穩,很有氣勢,二十歲的臉深深被撐出了五十歲的氛圍。

沒人敢惹他,也沒人敢靠近他。

但絕大多數時候,西門吹雪都很安靜。

他的輕功很出色,腳步凝實踩在地上,卻不會發出聲響。

動靜比貓還要小。

他又很神出鬼沒。

當他在萬梅山莊時,每天的生活外人都無法知曉,他是在練劍,還是在撫琴,還是趁著冬日,看漫山遍野的梅花?

沒人知道。

就算是他一年四次的千裏追殺,如果不是自己放話出來,又怎麼會有外人知道?估計等到他策馬揚鞭出現在對方麵前,那人才會驚覺,自己竟然被西門吹雪選中了。

劍入胸膛,綻放一滴血花,但持劍人眼中跳動的,也並不是奪走別人生命的興奮,而是深深的寂寞。

西門吹雪的寂寞,是深入骨髓的。

他總是一個人。

就算現在也是如此,他一個人在林中小道穿梭,一個人走到樹林子深處安靜的庭院。

庭院四處靜悄悄,隻有照顧石雁的小道童會在走廊中穿梭。

石雁是武當山的長老,又是很重要的證人,甚至還是下一任的武當山掌門。

但現在形勢危急,即使他的身份足夠高,足夠貴重,也隻能挑出一二小童來照顧他。

所有人都自顧不暇。

但現在這時間是西門吹雪換藥的時間,小童怕是被囑咐過西門吹雪喜靜,不知道跑到哪裏玩兒去了。

西門吹雪推開門,房間內傳來一陣藥香。

他對這藥香很熟悉,因為其中每一味都是他親手配製而成。

石雁穩穩地躺在床上,那張臉也終於是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

西門吹雪的藥膏真不是蓋的。

仔細看他的那張臉,竟然都沒有明顯的拚接痕跡,隻有在臉邊緣一圈才能看見影影約約的紅痕。

想來隻要保養得當,假以時日,就算這圈痕跡也能隨著時間的消磨去去掉。

石雁的臉,還是石雁的臉。

西門吹雪幫他換好藥,竟然沒有走,穩穩地端坐在室內,好像在等些什麼。

那照顧石雁的小童時間也算得很不錯,平日裏西門吹雪都是掐著點來找人,再掐著點離開,他基本上就是西門吹雪前腳離開,他後腳進門。

哪想到今天開開心心地一推門,竟然見到西門吹雪穩穩地端坐在室內,當時就嚇得一個激靈。

恨不得直接跪了。

西門吹雪當然不會和一小孩子計較,他閉著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那小道童見他並沒有在意自己,又一溜煙兒地跑了。

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有勇氣和西門吹雪呆在一起的,特別這人還算得上是凶名遠揚。

估計全世界唯一一個認為西門吹雪是可愛小乖乖的,也隻有親爹玉羅刹了。

西門吹雪的眼睛忽然睜開。

他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黏在石雁臉上。

石雁的眼皮微微顫動幾下。

這是他蘇醒前的征兆。

石雁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頭頂,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他是死的,還是活的?

臉上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微小卻綿長。

這疼痛,將他拉回人間。

痛,是活人才能感受到的。

他的臉在痛?

一時間石雁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對了,他的臉!

他的臉被毀了,那人在他清醒的時候將他的臉皮一點一年地扒了下來,為了保證臉皮的完整甚至還割了一層肉。

他活生生被疼暈過去,再活生生被疼醒,記憶的最後一刻,似乎是金九齡震驚的臉。

所以說,他被救了?

他還活著?

想到這,石雁的表情更加扭曲,他現在這樣,就算是活著又有什麼用處?頂著這樣一張臉,與吃人的鬼怪無疑,什麼未來武當派的掌門,什麼大好前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梅真人就算是傳位給違反了門規的木道人,也絕對不會把武當派掌門的位置交給他。

就因為他有一張恐怖的,沒有皮的臉!

石雁如此想著,滿心滿眼都是怨,都是恨,看他現在的眼神,誰能想到這是武當派仙風道骨的長老?想來各個都以為這是地底下鑽出來的惡鬼。

西門吹雪冷眼看著,任憑此人顏藝,一言不發。

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到現在都沒有感覺到西門吹雪的存在,石雁也是挺倒黴的。

還好,寒梅在動手時唯一的目標就是石雁的那張臉,而且又來去匆匆,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對他施加折磨,想來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所以石雁除了臉上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別的傷口,四肢完好,恢複能力也不差。

但如此無妄之災降落在他的頭頂上,除了倒黴之外,並沒有第二個詞可以形容他的經曆。

石雁掙紮著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

他似乎是想通過手指感受臉上凹凸不平的觸感,以為內殘酷的現實會讓他更加怨恨,而仇恨則會成為力量。

但內心深處未嚐沒有一絲期待,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難,皆為夢幻,他的臉皮還好好地貼在血肉上。

但那希望是如此地微小,以至於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石雁以為自己會摸到一連串凹凸不平的血肉,沒想到竟然光滑一片。

石雁:嗯?!

眼睛瞬間睜得比金魚還要大。

這種感覺?

他的臉皮?!

手下力道不由重了幾分,沒錯,依舊是光滑的觸感。

他禁不住伸出手在臉上到處遊移,這是他的臉。

他的臉皮還在臉上!

莫約是百感交集,一時間他竟然又哭又笑,活像個瘋子。

西門吹雪冷眼瞧著,終於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他道:“石雁道長還是別動作太過為好,臉皮才貼上去沒多久,還未與血肉完全融合,若是動作太過,恐怕會再掉下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的臉皮已經長得還不錯了,石雁醒來就是證明,至於西門吹雪為什麼這麼說,或許隻是想嚇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