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醒來的時間很早,老人,尤其是心事重重的老年人總是很少有好眠。
他有一個偉大的計劃,為此已經付出了前半生,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都要一一除去,葉孤城,是他在實現理想之前,給予他最大侮辱的人。
以他越年長越狹隘的心胸,是絕對不會放過白雲城主的。
有人在門外道:“王爺,出事了。”比女人還要尖細的聲音,是他的近身太監,能夠在心胸忍辱負重的南王身邊呆很多年,他絕對是個能耐人,見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仿佛沒有什麼成功或失敗能夠撼動他。
南王道:“出什麼事了。”
太監道:“奪命鏢回來了。”
南王道:“他帶來了壞消息?”
太監道:“不。”
南王又道:“那是什麼?”
太監道:“他是死回來的。”
豎著出去,橫著進來,而且還是微笑著死回來。
奪命鏢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大樹邊上,他很好,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唯一的褶皺也不是因為交手而出現的,死人特有的青白臉上,眼睛大睜,嘴角還帶有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的身上很好,但人又確實是死了,唯一的傷口就是在脖頸上,那有一條淺到不能再淺的血線。
淡淡的,比繡娘最細的線還要細巧三分。
南王看奪命鏢詭異的笑容,連呼吸都沒變,他淡淡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身旁有人道:“戌時。”
南王又道:“是怎麼死的?”
身旁人道:“劍。”
如果有江湖人在這裏,十有八九會認出南王身邊說話的人就是三四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劍豪江如畫。
取個富有詩意的名字,人卻未必長得風流,何止不風流,他身材壯碩,皮膚黝黑,比起用劍,更適合用刀,還是掄著用的大砍刀,仿佛隻有用馬刀,才能對得起他魁梧的身材。
但他的劍招卻很精細,一招“瀟瀟細雨蕭蕭情”,劍光密集,怕是比早春的雨還要密,還要細。
有人傳說他一息能揮出一百三十刀,雖沒有與西門吹雪比過,但有人懷疑,他的劍,在西門吹雪之上。
很可惜,劍豪在西門吹雪成名的那幾年就已經失蹤了,想不到,竟然是在南王身邊當差。
南王問道:“你看這劍招怎麼樣。”
江如畫道:“很好。”
南王道:“比之你如何。”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如果論出劍速度之快,劍招之迅疾,幾年前無人能出劍豪之右,他的每一招都落得很輕,偏偏招招致命,又構成密不透風的網,再小的蟲子,也無法從他的劍網中穿過去。
那是天衣無縫的劍法。
但是,江如畫卻遲疑了,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太知道怎麼回答。
他沉默,南王卻好像一點不急似的等著江如畫,有的時候,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老人,因為如果沒有耐心,人生中的很多布置都無法完成。
江如畫道:“伯仲之間。”
南王道:“哦?”
江如畫道:“這世界上,怕是沒有什麼劍招能比此人的更細,更準。”
他的“瀟瀟細雨蕭蕭情”是江湖上最細最精準的劍招。
南王道:“是嗎?”
江如畫忽然很緊張,但他不能讓南王看出他的緊張,隻聽南王道:“這劍招,比之西門吹雪如何。”
他沒有和西門吹雪比劃過,卻看過他用劍,正是因為看過他用劍,才就此隱匿,退出江湖。
但江如畫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劍比西門吹雪的差,所以他道:“伯仲之間。”
又是伯仲之間,但南王卻沒有生氣,他又問:“那,比之白雲城主如何。”
江如畫道:“我雖沒有見過白雲城主的劍,卻聽說他的能力與西門吹雪不相上下。”
南王道:“好!”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顯然心中已有定論。
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膛中燃燒。
江如畫鬆了一口氣,當然,他依舊沒有讓南王發現。
他忽然很慶幸,偌大的南王府中,沒有比他實力更高明的劍客,也自然看不出,這劍痕,與他“瀟瀟細雨蕭蕭情”造成的傷口,一模一樣,隻不過,那人隻出了一劍,就正中要害。
自己的劍招與自己的劍招,實力之差不就是在伯仲之間嗎?
江如畫心道: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偷學劍法的小人!
他此刻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無論多難的武功,看一遍就能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