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3)

戴氏既是填房,又是妯娌中最小的,在大太太與二太太跟前就矮了一頭不止。加之老太太似乎並不怎麼待見這個小兒媳婦,自然不會開口。辛繆隻是冷眼瞅著,就覺得大太太與二太太言語間透出一股子輕視的味道來,同她們之前的言辭鋒利卻是不同。三太太從進屋之後就是臉上帶笑,似根本聽不出大太太同二太太話裏的彎彎繞,若辛繆不是細心留意了,曉得這位三舅母肯定不如麵上這般,倒真當她是個不會回嘴的麵人了。

大太太與二太太連番擠兌,三太太戴氏就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大太太與二太太到了最後也覺得沒甚趣味。大太太端起茶盅抿了一口,二太太一臉的笑模樣,繼續同老太太講些莊頭送來年貨的趣事。正說到劉莊頭送了大小六對雪花團似的兔子,都在竹篾編的籠子裏養著,送到時都是活蹦亂跳的精神,看著就愛人,道是給姑娘們添個趣,做個玩物。

“我原想著不過是兔子,沒甚稀奇的,可是一見了,當真是個愛物。等著養幾天,幹淨了,給辛姑娘也送來一對玩。”

老太太聽了卻是一皺眉:“那些個東西不幹淨,家裏也不是沒有。底下人送來的,指不定是從哪個林子裏套來的,經過了多少人的手,給了姑娘,沒得帶了髒氣。”

二太太臉色一哂,隨即掩飾過去,訕訕道:“是媳婦想得不夠周全。”

大太太卻意外的給二太太打了圓場,將話題岔開,說起了大老爺吩咐要請年酒的事情。大太太這番做派,蓋因那劉莊頭管的莊子卻是大老爺名下的,雖然還沒有分家,到底還是不能落了臉麵的。

三太太一直都在一邊坐著,不出聲也不插嘴,卻也不見有起身的意思。辛繆大病初愈,到底是容易疲累些,靠在老太太懷裏,不一會眼皮就開始打架,老太太隻摩挲著辛繆的發頂,牽起辛繆的手,看著辛繆小指上的五福姑娘,突然開口道:“我都知道了,老二媳婦,該怎麼辦府裏都有章程,你照著辦就是了,老大媳婦也多幫襯著點,若是忙不開,壽兒媳婦也能幫襯著點。我也乏了,你們就先回了吧。”

“是。”

大太太與二太太站起身,二太太本還想著討老太太個主意,這萬一年貨送不齊,該怎麼處置,見老太太隻說按照章程去做,又提了大太太和宋氏,當下也不敢再動其他心思了。本還想著借機擼下幾個莊頭換上自己人,這下子也隻得緩緩了。

辛繆見大伯母與二伯母起了身,連忙從榻上下來,大太太卻是笑攔住她,說道:“姑娘不必這樣多禮,都是自家人,你身子剛好,沒得招了涼氣,這樣到顯得外生了。”

辛繆忙道不敢,仍舊一板一眼的施了禮,老太太這次卻沒攔著她。

待得大太太與二太太走了,三太太卻還在地下立著。老太太眼皮也沒抬,摟著辛繆重新上了榻,琉璃送了一盅燕窩上來,親自奉於辛繆。

老太太讓辛繆坐在炕桌邊用燕窩,這才掃了三太太一眼。

“老太太……”

三太太臉上的笑到底有些撐不住了,老太太也隻是哼了一聲。辛繆隻覺得自己實不該再留在這裏,三兩口用完了燕窩,推說自己身上乏了,想先回去。老太太卻仍舊沒讓她離開。三太太見此,曉得老太太是真不會給自己留臉麵了,到底硬了心,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老太太,媳婦不為別的,隻求老太太給個示下,趁著年前,給青霜開了臉……”

啪的一聲,老太太一把將手裏的茶盅扔到地上,屋裏眾人同時一凜。除了琉璃,幾個伺候的小丫頭臉都白了。何曾見過老太太如此厲色?辛繆仍舊坐在炕桌邊上,半低著頭,似乎看桌麵上的花紋入了神。

“老太太……請老太太……”

“閉嘴!”

老太太厲聲喝道,琉璃忙給幾個小丫頭使了眼色,老太太留下辛姑娘自有說法,這些丫頭卻是不能留下的。

屋裏的丫頭都退的出去,隻餘下琉璃,連跟在辛繆身邊的蘭纓都沒留下。

“戴氏!枉你也是詩書大家出來的姑娘!竟然做出這種沒皮沒臉的事情來!你要將侄女貼身的丫頭給老爺收房?!虧你想得出來說得出口!”

老太太顯見是氣得狠了,說話毫不留情。三太太頓時花容失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淚如雨下,哽咽道:“老太太,千錯萬錯都是媳婦的錯,可青霜如今得了三老爺的骨肉……”

“你給我閉嘴!”

三太太當下再不敢出聲,隻低聲嗚咽著,辛繆瞅了,當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隻是不明白,這三太太眼見不是個蠢的,怎麼會做出這等事來?將侄女貼身的丫頭給了三老爺?莫說是貼身的,便是三等的,隻要沾了小輩姑娘,長輩都是要避嫌的。若是給外人知道了,還不曉得要怎麼編排趙家。要是給某個好事的侍禦史知道了,不定又是一條不倫的罪名。

辛繆與趙榮隻見過一麵,多是從母親那裏聽來這個三舅舅的事情,卻是趙家同輩中最有為的,隻而立之年便入了戶部,得了實權,這等心計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來嗎?

老太太凝眉看著跪在地上的三太太,胸口起伏,不等琉璃上前,一雙小手已經撫上了老太太的胸口。老太太愣了一下,隨即欣慰的看了一眼辛繆,拉著辛繆的手拍了拍,臉色緩和了些許。

三太太跪在地上,沒再開口,哭得卻著實可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戴氏,你不必在我麵前做樣子,你當初既能做出那等事,就應料到今日的後果。你雖是繼室,卻不顧自身體麵,同屋裏的姨娘丫頭爭寵,又攛掇著你家老爺做下這等錯事,你可曾想過,這事若是被捅到有心人麵前,你家老爺會是個什麼下場?!趙家會背上何等名聲?!你當初費盡心機,招得榮兒為了你忤逆父母,進門之後不思自省己身,整日裏打扮得狐媚子一般,發賣了跟了榮兒十幾年的妾!我可曾說過你不曾?!”

“老太太,媳婦錯了!”

“你錯了?你哪裏曉得自己錯了?!你是明知道錯,卻硬是去做!你若是真知道自己錯了,怎麼會讓你家老爺做下這等錯事?!事後不打發了那個丫頭,還留下她得了榮兒骨血?!

“老太太息怒,媳婦、媳婦隻是想著老爺至今隻得了一女,沒個哥兒……”

“你倒說得出口?!三年前的臘梅,好好一個成形的男孩,是被誰給害掉的?!”

老太太話一出口,三太太臉色變得煞白,隻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她自認做得機密,卻不曾想,這府裏有哪一個犄角旮旯是老太太看不見的?便是大太太二太太也未必不知道,隻是不明說罷了。大戶深宅的,哪裏有在真正的秘密?何況那臘梅是老太太給的,跟在老太太身邊長到十五歲,給了三老爺,卻在當年就沒了,更是一屍兩命。當初為了臘梅的事,老太太整整一個月沒給三老爺一個好臉。

“若不是顧念著你家老太太,我一早叫榮兒休了你!”

三太太囁喏著說不出話來,老太太這句話當真是嚇到了她。就算三老爺再寵她,萬一老太太發話了,一紙休書自會砸到她的臉上。到時,無子傍身,便是有嫁妝,戴家也是容不下她,她當真隻有絕路一條了。

“老太太,媳婦錯了!媳婦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媳婦這一遭吧!”

三太太一下下的磕著頭,抬起頭,可見額前一片青紫,蹭下了一層油皮。

老太太隻冷哼一聲,直到三太太眼見撐不住,歪倒在地上,才開口道:“這一次暫且先放過你,隻兩樣,那個青霜斷不能留,琉璃,叫後院趙家的送碗湯藥過去,另叫了人牙子來,不能等到年後。”

“是。”

“戴氏,你可服?”

“……媳婦遵命。”

“第二樣,過完了年,開春就把你那侄女送回江城去吧。”

“老太太?!”

戴氏猛的抬起頭,卻對上老太太冰冷的雙眼,當下如墜冰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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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是被丫頭攙著離開的。蒼白著臉色,額前一片青紫,剛剛在地上跪著,想是膝蓋也腫了,卻不敢再在老太太麵前出半聲。趙家的提了個木質的食盒跟著琉璃到了老太太麵前,福下身請了安,掀開食盒蓋子,一碗濃黑的藥汁正冒著熱氣。隻看那漆黑的顏色,辛繆不由得心下一抖,到底是移開了眼。

老太太點了下頭,琉璃便領著趙家的出去,吩咐一個小丫頭跟著,三太太的轎子還沒走,看到趙家的和琉璃出來,臉色更白了,搖搖欲墜的險些跌倒在地上。

琉璃笑著上前扶住三太太一邊的胳膊,嘴裏說著:“三太太,這路上滑,您小心著點。”一邊說,一邊吩咐跟著三太太的丫頭婆子好生伺候,若是跌了三太太,可小心著點。這般說著,眼中卻絲毫不見笑意。她是和臘梅一起被送到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從沒留頭的時候就長在一起,在老太太身邊處了七八年,當初臘梅跟了三老爺,琉璃就曉得不好,奈何老太太答應了,也隻得眼睜睜看著好好一個人進了三房,不出一年就沒了,肚子裏還帶走了一個。琉璃當初知道了臘梅出事的始末,恨不能生吃了戴氏的肉!虧得自小得老太太看重,又是個謹慎性子,這才沒鑄成大錯。隻是這些年來,明裏暗裏沒少在老太太麵前給這個三太太上眼藥。大太太二太太也是知曉當年的事的,對三太太愈發看不眼。公侯大家的正室夫人,端得是穩重行事得體,不能絲毫給人找到錯處,對於妾室,或打或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正因如此,三太太當初借著引子賣了三老爺身邊的妾,老太太沒說什麼,大太太二太太也冷眼看著。隻出了臘梅這件事,當真惹怒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對才真真對這個三太太輕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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