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聞言都不免歡喜起來。他們一邊稱謝一邊在老尼的引導下進了寺裏去。
他們穿過甬道,來到了大雄寶殿,先跪在蒲團上上了幾炷香,然後再在老尼的帶領下,穿過大殿,走過回廊,來到了一間小屋子。
這小屋子門窗緊閉,看著極為素雅。老尼在門口停住了步子,說:“居士就在裏麵。三位施主不必拘束,請進便是。”
老尼越是如此說,三人的心裏就越是拘束。還是徐楓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走到最前說:“河東君,我們來看你了。”
但屋子裏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徐楓有些尷尬,便又改口道:“我……我聞居士,我們來請居士一見。”
“請進便是。”屋子裏飄出的果然是柳如是的聲音。
徐楓聞言大喜,便輕輕將門推開,與陳子龍和錢謙益一起走了進去。屋子不大,一張桌子,一張床,一身道袍的柳如是正跪在觀音像的麵前,背對著他們。
柳如是雖是一身出家人的衣裳,但長發披肩,烏黑油亮,隻消看這背影一眼,就足以想見此人是多麼地婀娜多姿了。
但在這佛門重地,卻不由得他們存著那些想法,隻是愣在了當場,不知該說什麼好。
柳如是緩緩起身,轉過了身來。她的臉上沒有塗脂抹粉,一張素顏卻也紅光滿麵。她本就天生麗質,十分地俏麗動人,如今這樣一身打扮,雖然沒有刻意梳妝,卻比平日更要端莊。
她淡淡地一笑,輕輕揮手說:“愣著幹什麼?坐吧。”
三人便依言坐下了,就像是聽話的幼兒園小朋友。
“貧尼寄居於此,身無長物,隻有一些鐵觀音,三位想嚐一點嗎?”柳如是一邊踱步一邊說。
錢謙益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說:“夫人,你……你為何不告而別,要來過如此清苦的生活?”
柳如是步子一頓,側過臉來望著他:“苦嗎?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並不覺得苦。反倒是以前,錦衣玉食,一顆心卻不得安寧。如今想想,隻覺得汙臭得很。我在這裏,正好可以洗洗心中的濁氣。”
“可你真的想好了嗎?”錢謙益有些著急,頗為激動地說:“你既然要出家,為什麼不剃發?為什麼不肯見我們?你不過是在逃避,逃避內心的恐懼。”
徐楓和陳子龍心中大急,不約而同地扯了扯錢謙益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柳如是若一氣之下將他們趕走,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可柳如是似乎並未動怒,她隻是微皺娥眉,輕輕地搖了搖頭,說:“牧齋,枉你活了六十多年,讀過萬卷書,有些道理你始終不明白。”
“難道你明白?”錢謙益反問。
柳如是苦笑道:“佛法精深,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參透的?隻不過在這天地裏,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正如莊周夢蝶那般。隻要我自己心生歡喜,那剃發或不剃發又有什麼關係?帶發一樣可以修行的。”
“你是個愛美的人。”錢謙益說:“你不剃發,隻是放不下自己的美麗,是不是?”
“美麗?”柳如是的眼中放出異樣的光來,說:“世間無論多美的女子,百年之後也不過是一抷黃土,一座墳塚。美麗也好,醜陋也好,又有什麼分別?我不剃發,隻是機緣未到。佛祖的大乘佛法我還遠未參透。”
她說著便又雙手合十,衝著觀音像深深地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