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對質(1 / 2)

錢謙益麵色陰沉,沒有說話。柳如是坐在一側,微微皺著眉頭,一臉焦急地望著他。

過了許久,柳如是才輕啟朱唇,緩緩說道:“牧齋,你可從來沒有這樣子過。你從鶴鳴樓回來一句話也不說?”言語中似有些埋怨。

錢謙益眉眼一挑,望了眼神色焦灼地柳如是,道:“不知夫人想讓我說些什麼?”

“你幹什麼去了?”柳如是皺眉問道:“下了朝也不回家,管家說你去了鶴鳴樓。我原以為你是去找複社的學子們商議如何救徐楓他們。可你卻……為何是這副模樣。”

錢謙益無奈地笑了一聲,說:“如今的複社與當年的複社可大不相同了。他們隻會吹大氣,見了官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靠他們救人,恐怕很難。”

“我看你倒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柳如是發了一句牢騷,隨即起身踱步到錢謙益的身後,輕輕為他按揉著肩膀。柳如是手勁很小,但所按的都是關鍵穴位,錢謙益隻覺一陣酸麻感自雙肩貫通全身,接著,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

“複社的子弟固是不如從前了,但那股子風氣還在。”柳如是邊按邊說:“不然像冒辟疆、侯方域這樣的人也出不來。我聽說蘇州那邊的學子們又在搞什麼揭帖,這可大大地不妙了。前些年搞的那個《留都防亂揭帖》鋒芒直指阮大铖。可後來阮大铖得勢,這幫人哪個有好下場的?哼!這回倒好,矛頭指向了皇帝。這與造反又有什麼分別?他們這樣不僅救不了人,更會毀了複社呀。”

錢謙益陶醉似的將身子向後一靠,伸手輕輕撫摸著柳如是那皓白玉腕,閉目聽著柳如是的話。“夫人說得是。”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可如今是亂上添亂了。”

“怎麼?”柳如是說話時,雙手已開始按揉錢謙益的太陽穴。

錢謙益依舊閉著眼,漫不經心地說:“我去鶴鳴樓時,見了一僧一俗。哼!一個自稱是崇禎皇帝,一個自稱是崇禎皇帝的兒子。”

“啊?會有這種事?”柳如是大吃一驚,手上也不覺停了下來。

“真是變生肘腋。”錢謙益苦澀地一笑,繼續說:“這事關係到本朝法統。阮大铖不可能不過問。徐楓的案子想必會拖一拖吧。”

“可左良玉的大軍……”柳如是不無顧忌地說了句。

“馬士英已經調黃得功和劉良佐兩部人馬去抵禦了。”錢謙益喃喃地說著,就像是說夢話一般,吐字也不是很清晰:“能不能擋得住,就看造化咯。”

錢謙益好整以暇,柳如是卻是心懷憂急。她正要說什麼,管家卻一路小跑而來,說:“老爺,夫人。外麵有一宮人宣旨,說是請老爺進宮麵聖。”

“麵聖?”錢謙益忽然將眼一睜,問道:“怎麼忽然召見?”

“這……小的哪裏知道呀。”管家兩手一攤,也頗顯無奈。

柳如是問道:“除了宣咱家老爺,還宣了誰?”

“沒說,聽那口氣,似乎是在京的閣臣都要宣。”管家說。

柳如是點了點頭,道:“牧齋不必憂心,既然是都宣了,想來不是針對你的。”

錢謙益點了點頭,道:“陛下自登基以來還從未突然宣過這麼多人,恐怕是出大事了。”

柳如是繞到錢謙益身前,鄭重地說:“先去看了再說。”

錢謙益出門時,已是夜幕四合,華燈初上的時分。他望了望漫天的星鬥,深深地一歎。

他步入紫禁城時,隻見侍衛們麵容嚴肅,宮人們也都提著燈籠行色匆匆,遠不像平日裏那般從容。錢謙益的心也不覺發起緊來。他的兩道劍眉似麻線一般揉在了一起,麵色也變得極為鄭重。

“喲!是錢大人。”迎上來的是工科給事中李清。

錢謙益也是抱拳一揖,道:“不知皇上此時召見,所謂何事呀?”

李清也是大搖其頭,道:“我也不知啊。這種事可從來沒有發生過。”

“難道是……”錢謙益和李清想到了同一件事,不禁讓兩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李清本能地伸手捂住了錢謙益的嘴,壓低了聲音道:“事態未明之前,不可妄自猜度呀。”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錢謙益尷尬地一笑,便與李清一道快步向奉天殿去了。

皇帝如此鄭重其事地召見群臣,大多時候都是為了托孤。但這事關係國本,不可輕易說出口。但事實證明,他們都猜錯了。

迎接他們進奉天殿的便是徐昊的貼身太監王肇基。“呦,兩位大人一道兒來了,那可好了。”王肇基笑著將他們迎了進來,安排了座位。

在場的還有戶部尚書張有譽、兵部尚書馬士英、內閣首輔阮大铖、日講官李景廉等十多名朝廷要員。錢謙益把眼一瞧,除了一些老宮人以外,在場群臣皆是茫然之色,唯有阮大铖輕搖羽扇,談笑自若,便也猜知了一二。

“皇上駕到!”王肇基一聲吆喝,大家急忙起身,跪拜了下去。徐昊一臉鄭重地登上禦階,穩穩地坐了下來。“坐回去吧都。”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群臣皆是啞然,但也不敢說什麼,隻能依規矩道了聲:“謝陛下!”然後才起身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