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莊主聽得入神,頻頻點頭。當徐楓說完,才又不無顧慮地說:“徐相公此法雖妙,卻也有一大隱憂。化整為零,四麵出擊雖能起到擾敵的作用,但要阻敵、殲敵卻還不夠。”
徐楓點頭稱是,道:“所以,在下的遊擊戰術,精髓在於人民而已。”
“人民?”老莊主眼眸深邃,眉頭緊鎖。這個在二十世紀才由留日學生引進的詞彙驟然落入十七世紀的一個老舉人耳中,縱使他滿腹經綸,也生出些似懂非懂的感覺。
“人,即天地造化之靈秀。在下和老莊主都是人。人有靈性,非禽獸可比。”徐楓頓了一頓,又繼續道:“民,即天下萬民。所謂人民,既是在我中華之地生活的所有人。我漢族同胞千千萬,隻要大家能一起開展遊擊戰。精壯的男丁出去作戰,後方的婦女照顧傷員,掩護老弱。這樣一來,韃子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必敗於此地。”
老莊主聽在耳中,連連讚歎,心中卻是大不以為然,暗自想道:“天下萬民不過是烏合之眾,又如何一起開展遊擊戰?看來這個徐相公雖有學問,卻也難脫迂腐。”
這時候,一名家丁前來稟告說:“莊主,外麵有一乞丐想討碗飯吃,小的要不要趕他走?”
老莊主歎了一口氣,說:“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還是請他進來吃頓飽飯再走吧。”
“是。”家丁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衣衫襤褸地中年男子緩步而來。徐楓和老莊主抬眼一瞧,這人身材高大,卻是麵黃肌瘦,看來是長期的顛沛流離、營養不良所致。
家丁喝道:“老乞丐,我家莊主肯賞你飯吃,你怎不下跪謝恩?”
誰知這人卻是一抖袍袖,朗聲道:“嗟來之食,不吃也罷!我黃某人寧可凍餓而死,也不會說跪就跪!”
“好!”老莊主讚歎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絕不能輕易給人下跪!壯士,請坐吧。”
這人也不客氣,搬過一張椅子來就坐下了。他望了望桌上的酒壺和酒杯,道:“我可以喝嗎?”
老莊主捋須笑道:“君請便。”
他便端起酒壺,自斟自飲了起來。家丁正要喝止,老莊主卻是一揮手,吩咐道:“再去備點飯食來。”
不一會兒,家丁就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飯和醬菜。這人一瞧,哈哈大笑,說:“這兵荒馬亂的,有白花花地大米吃已是不易了。”說罷就捧起碗來吃了。
徐楓和老莊主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但心裏卻在想著:“這個人可真怪。”
這人酒足飯飽,抹了抹嘴,才躬身拜謝:“多謝莊主盛情款待。我吃飽了,可以上路了。”
他正待要走,卻聽徐楓問道:“不知先生要去哪裏?”
這人雙足一頓,回過頭來說:“去北京,找滿洲的皇帝去。”
“哦?”徐楓和老莊主又對視了一眼,兩人又驚又疑。
老莊主皺眉道:“不知你何以要去那龍潭虎穴,自謀死路呢?”
他靜靜地站著,鼻孔中發出沉重的氣流聲。“國家淪喪,江河破碎。他滿洲皇帝口稱是為大明崇禎皇帝複仇才入的關。”他一字一頓地說:“而如今國仇已報,他們為何還不退出關去?我此行北上,就是要去好好地質問於他!”
徐楓忙迎上去說:“這位先生糊塗啊。什麼為大明崇禎皇帝複仇,那不過是一個幌子,一個旗號。他們是要鳩占鵲巢,圖謀我的大好河山呀。先生此去,無異於自投羅網,又是何苦呢。”
那人卻猛地回過身來,眼神犀利地盯著徐楓,嚇得徐楓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乃一介書生,既不能上陣殺敵,又不能為朝廷所用。我這滿腔的熱血又該向何處揮灑呢?”他步步向徐楓逼來,激動地說:“為今之計,我隻有隻身赴敵營,但願能以我一人之性命,喚醒天下人之良心!”
他說完便又轉過身去大踏步向外走了去。老莊主卻大聲喝道:“好!隻是不知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的步子又停了下來,沉吟片刻,道:“在下黃宗羲,草字太衝!”
“什麼?您就是黃宗羲先生?”徐楓大為吃驚,不禁叫了一聲。
蓬頭垢麵的黃宗羲疑惑地轉過身來,問道:“這位相公認得我?”
徐楓笑道:“何止認識啊。您的大名簡直是如雷貫耳啊!”他一邊說著一邊趕過去攜過黃宗羲的手,又將他拉進了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