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孔有德應道:“咱們今天吃的染鍋與往日的染鍋大大不同。它味道燒灼,似是火烤一般。於是我們的管家給取了個新名字,叫‘火鍋’。”
“火鍋?”洪承疇回頭將徐楓一望,點頭笑道:“這個名字改得好,恰如其分。”
徐楓忙下跪參拜,道:“謝洪先生誇獎。”
孔有德與孔四貞目光一觸,兩人都收了笑意。孔四貞吩咐下人道:“徐楓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吧。”她還不忘側頭對身後的蘭兒說:“你也出去吧。”
“是。”蘭兒應了一聲,便依依不舍地與眾家丁一起退了出去。她跨出門檻時還與徐楓四目一對,徐楓還給她扮了個鬼臉。蘭兒白了他一眼,便輕輕把門關上了。
此時,屋中隻剩下孔有德、孔四貞、洪承疇和徐楓。三人坐著,徐楓站在一旁。剛才還熱鬧的氛圍一下子就有些冷了。
洪承疇有些不自在,忙問:“瑞圖,你如此鄭重,可是有事要說?”
孔有德麵色憂慮,吞吞吐吐地說:“實不相瞞,兄弟我心裏的確是不好受。”
“因為何事?”洪承疇問道。
孔有德歎了一口氣,硬起頭皮來說:“亨九兄,這裏沒有外人。咱們關起門來說話,打開門去就隻字不提,好不好?”
洪承疇了皺了眉頭,點頭道:“瑞圖你但說無妨,我心裏有數。”
“唉。”孔有德又是一聲歎息,說:“亨九兄文韜武略,的確是難得的國之棟梁。不知以亨九兄的高見,咱們的大清朝能坐穩江山嗎?”
此話一出,洪承疇勃然色變。他緊張地望了望左右,忙道:“瑞圖何出此言?”
孔有德說:“你我都是大明舊臣,背主投敵,不管怎麼說都不是光彩的事。倘若大清真得了天下,咱們自然是高官厚祿,也能名留青史。可一旦大清又被逐出了關去,咱們兄弟是跟著去呢,還是不跟著去?”
孔有德說話的期間,洪承疇的臉上已罩上了一層寒霜,此時越發得顯得陰沉。
他思索了良久,頗為感慨地回憶起了往事:“崇禎十五年,我奉皇命,親率十二萬大軍去解錦州之圍。仗打到那個時候,誰不知道八旗兵的厲害?所以我效仿趙國名將廉頗,固守營寨,與敵對峙。可是,崇禎帝聽信讒言,一再催我進攻。結果鬆山一戰,我軍大敗。唉,我在被俘期間也不斷地在思考,這一戰為何會敗。後來我終於想清楚了。”
“君臣昏聵。”孔有德解答道
洪承疇雙眼放光,說:“不錯,正是朝中有著一幫庸懦的大臣。他們又輔佐著一位刻薄寡恩的皇帝。這樣的天下能長久嗎?”
孔有德說:“依亨九兄之意,大清入關是順應天命,該當坐穩江山嗎?”
洪承疇點了點頭,說:“正是。明朝腐敗無能,不足為懼。李闖和張獻忠始終脫不了流寇本色,難成氣候。這個江山,終是大清的。”
孔有德輕輕咳嗽了一聲,那是他給徐楓的暗號。於是徐楓上前來,低聲說道:“洪先生勿怪,奴才可有幾句話想說。”
洪承疇麵現詫色,望向了孔有德。孔有德含笑點頭,默許了徐楓的發言。
“那好,你有什麼話盡管說吧。”洪承疇正了正坐姿,將臉朝向了徐楓。
徐楓施了一禮,說道:“洪先生說得一點不錯。農民軍成不了氣候,大明朝也隻能在江南苟延殘喘。但是,他們一旦聯起手來,恐怕會成為大清的肘腋大患。”
洪承疇眉頭一皺,說:“李闖攻入北京,逼得崇禎帝自縊。此乃國仇家恨,明朝怎能釋懷?更何談聯手呢?”
徐楓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於是回答:“明朝和李闖的矛盾不過是人民內部矛盾。但他們與大清則是民族矛盾。您試想,無論是姓朱的當皇帝,還是姓李的當皇帝,好歹都是漢人。可要是換了梳著辮子的滿洲人當皇帝,漢人能心服嗎?”
洪承疇歎了一口氣,說:“昔日元人不也滅了宋室嗎?既然元人可以,如今的滿洲人自然也可以。”
洪承疇的這個問題倒是讓徐楓有些猝不及防。但他也還算是會隨機應變,立即答道:“先生謬矣。元人滅宋不假,但那時的宋室衰微,以無可用之兵,無可戰之將。再說了,元人即使滅宋,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釣魚城之戰,蒙哥汗殞命當場。忽必烈也不得不回師蒙古,爭奪汗位。倘若當時宋人反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呀。”
洪承疇不屑地一笑,說:“當日宋室無力反攻,今日的明廷難道就有能力反攻了?”
“或許有此能為。”徐楓說:“如果他們和農民軍兵合一處,大事不可知也。”
這話落在洪承疇的耳朵裏猶如是當頭棒喝。也難怪他驚訝,徐楓畢竟是知道抗戰的。此時的局麵真與抗戰初期有些相似。於是徐楓照貓畫虎,一通瞎說,還真說動了洪承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