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殿最核心的所在,幻石安靜地散發出七彩流光,女皇的六個郎將分別坐守在一方石台上,看守著幻石上方幻影流離的畫麵。
幻青瓊走到桃莫顏身邊,跟他一起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道:“她收用了金明。”
“無妨。”
“金明不是她命定的六夫郎之一。”
“無妨。”
“還差四個。”
“還有時間。”
幻青瓊鬆了一口氣,在桃莫顏身邊坐了下來,緩緩地將腦袋擱在他的肩上:“那一世,委屈你們了。”
桃莫顏臉上露出些許寬容笑意,伸出手臂攬住了她疲憊的肩膀:“臣侍等心甘情願!”
幻青瓊沒再說話,隻將身子更貼近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如今,她已經知道,這個時空的存在本就是千年前從神族而來的幻氏女祖遺留下來的一個糾結的心願化成。這個心魔糾結千年,這個時空也就存在了千年。
千年來,女祖的後代——曆代曌皇都因責任和忠義的牽絆娶足了六個夫郎,與他們生兒育女,但心中所屬卻從來都不是他們六人之一。而那一心熱戀的唯一一個,卻永遠是愛而不得!
情與欲、愛與義,糾纏成一代代都無法勘破的心魔。
那一世,她的女兒納蘭藍與她的愛人死生相伴,不離不棄,終於打碎了這個心魔的一半,擊碎了那一世的時空連接。
那一半心魔破碎時,女兒的王夫君榮帶著一雙兒女幽兒和翰兒,及時趕到了女兒身邊,硬是豁出了自己的全部骨血和生命,在破碎的時空中構造出一個小小的結界,將女兒和她的六個沉睡的夫郎保護在其中。
如此,這七個人才於崩塌的時空之中得以構造出這個短暫的新時空。
隻要在這個新時空崩塌前能夠破除女祖的另一半心魔,那在破碎時空中苦苦支撐的女兒一家子就得救了!
而在當下這個脆弱的新時空裏,也唯有她和她的六個夫郎共同勘破了天機,憑著自己殘存的一點能量,苦苦地為女兒織造著時空裏更多的幻境,讓一無所知的女兒憑著本心去勘破女祖的另一半心魔。
關於非愛的責任與忠義的心魔。
桃莫顏的安慰她信,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六個夫郎本就不是實體,而是女兒意念中賦予的能量所化。支撐了這麼就,他們的時日不多了。
但願接下來加速構造的情景裏,女兒能破除萬難……
長安公主收了三位侍兒之後沒幾天,大安宮裏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者一身銀色長袍,麵罩半邊銀色麵具,露出的下半邊臉頰白玉般光潔寧靜。他說:“請殿下隨微臣趕往邊境,挽救我曌國邊軍三日後的一場血光之災。”
曌國的天算子,卜算之事從未出過錯。烏雲珠即將繼任曌國太女,如此大事自然不能推脫。當日,她按照這位天算子大人玉琳琅的要求,將所有隨從都留在大安宮,隻帶了神醫花辭一人,便跟著玉琳琅匆匆上路。
這一路原本想要縱馬疾馳快速抵達,也不知為何,三人一路走得卻是危機遍地、步步維艱。過河,橋會坍塌;吃飯,碗會打碎;烤火,木柴會爆開,睡個覺,都能碰上地龍翻身(地震)。
玉琳琅的麵具在烏雲珠落水的時候為了救她被樹枝刮落了急流。花辭和他們被水衝散,烏雲珠醒來時躺在山洞裏,玉琳琅正發著高熱。大約是沒有藥物,幹柴又極少,他將兩人的濕衣服剝淨烤幹之後,用所有的衣物把彼此纏裹在一起,用腰帶係牢了,將烏雲珠緊緊抱在懷中。
烏雲珠皺眉看著兩人這副樣子,穿起衣服什麼話都沒說。她以前並不認識此人,他總不至於也對她情根深種。
玉琳琅也默默地穿起自己的衣服,發著抖靠在山洞石壁上,一句話都沒解釋。
花辭匆匆尋來,在附近找來草藥退去了玉琳琅的高熱,紮完針時奇怪地問了一句:“從玉兄脈象上看,倒不想是隨便浸一浸水便會傷寒至此的樣子。如今卻發了這樣的高熱,敢問何故?”
玉琳琅低頭穿衣服,很平靜而直白地回答:“當時殿下昏迷中冷顫不止,不如此,無法取暖。”
花辭難以置信地呆在了那裏。而烏雲珠猛地轉身直直看向玉琳琅。
玉琳琅抬頭平靜地看向公主:“事急從權而已,殿下不必介意。”
烏雲珠看著他片刻,問:“若我介意了,天算子大人可願從此委身於我?”
玉琳琅也靜靜看了她片刻,緩緩地回答:“願意。”
花辭手中的針包啪嗒落了地。
烏雲珠掃了花辭一眼,複又看向玉琳琅:“那麼從今日起,你不但是天算子,還是我的侍兒。”
當夜在一小鎮投宿時,花辭習慣性地要定三間客房,玉琳琅卻退了一間,花辭怔了一下。
入住時,玉琳琅跟在烏雲珠的身後往烏雲珠的房間走,花辭想也沒想一把拉住,臉色有些鬱怒:“身子都還沒好透,想幹什麼?過來跟我一屋!”
玉琳琅深看了花辭一眼,微微一笑拿開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腕脈上:“那場高熱本就是我有意為之,如今自然是沒事了。不信請診。”
的確是沒事了,但花辭就是心裏不舒服:“那也應該好好將養著,起碼攢著體力趕路。”
“花少主好好睡。”玉琳琅並不回話,頷首離開,自然寫意地進了公主的房間,隨手就扣上了門。獨留花辭在門外,心情複雜難辨。
就這麼……急著落定身份麼?那個女人有什麼好!一個剛開葷便葷素不忌的女色鬼而已!
回到房間,砰地一聲狠狠關上房門,花辭心中氣苦地咒罵著這一對不知廉恥的糟糠貨,尤其是那個身份尊貴卻半點不知廉恥的女人。
其實,在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當上這什麼公主之前,他們早就見過麵,而且還不止一次。但這個混蛋女人,竟然忘了!
三年前,這女人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女,他便在采藥時見過她。
那時他一副尋常采藥打扮,但自忖也是一個如珠如玉的翩翩美貌采藥郎,在半山腰時聞到山下飄來一陣陣烤肉香。那香氣異乎尋常地勾人味蕾,他一個沒忍住,尋味而去,便見到了正在烤肉吃的她。
她沒太注意他,也沒主動出讓烤好的肉串給他。但他生氣地開口說用良藥跟她換幾串烤肉時,她還是很開心地答應了。
她有著來自草原上的最正宗的烤肉手藝,調料又帶得全,烤出的肉極其美味。花辭吃了這樣的烤肉,心情頗好,決定原諒她的有眼無珠。
但他都說了告辭,她竟然應了一聲後,既不起身相送也不趕緊問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裏,頓時讓他再次推翻了原諒她的決定,發狠地想著離開這裏就把這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臭丫頭忘了!
但還不等他忘掉她,沒過幾天,他又在自家藥房見到了這個丫頭。
父親親自領著她來的,說是給她哥哥拿一味藥丸。而他恰是那個給她取藥的人。見到她進來的那一刻,他十分地驚訝,連臉都惱得熱了熱,還好馬上壓下去了。
父親給她介紹他的時候,他特意地站得筆直,冷著一張臉,眼睛微微向下帶著一點睥睨地瞅著她,心說算你運氣好,最終還是如此費心地找到了小爺我。看在你對我如此上心的份上,稍稍記住你一點也沒什麼。
可是誰想,她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時,隻是因為他的怪異目光而愣了愣,然後便像大家貴女對待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那樣,頗為生疏地微笑著點了點頭,就算是打完了所有招呼。
他氣狠了,拿藥給她時,他背過父親,下死力狠狠地瞪了她片刻。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從他手中取藥,他沒放。她拽了兩下沒拽走,詫異地抬頭,對上他凶狠的目光,又愣了愣,噗嗤一下笑了,扭頭對他父親道:“花家的藥千金難求,哥哥一點小病便來叨擾,的確是麻煩神醫了!但還請花神醫看在姑姑麵上,原諒一二!”
他差點氣得一個倒仰!他是如此小氣的人嗎?她竟當他是舍不得這一小瓶普通的丸藥,所以瞪她!
最後他幾乎是把那瓶藥摔進她的手裏的!
她叫烏雲珠,來自曌國草原上的野女人,他狠狠地記住了!
別讓她再碰見他!
然而老天爺仿佛聽不見他的心聲似地,兩年後,他不但又碰見了她,而且還是在最最不想碰見人的時候偏偏碰見了她!
那是在他進入太醫院供職之前,祖父安排他做最後的曆練——親身嚐試宮中常見的各種害人的藥和毒。
他十七歲,最是好麵子的時候,別的毒也就罷了,家人看到也無妨,還會因為他以身試藥更加敬重他幾分。但某些藥,他卻是死活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他藥性發作時的窘態的。
所以要試那最後一類藥的時候,他特意一個人跑到了荒郊野外。但,他真的不是故意去那片吃過烤肉的山林的。他去那裏,隻是因為那裏有一眼非常隱蔽的小小溫泉,有助於他更加敏感地體驗藥性和事後沐浴清洗。
他是醫生,試藥這種事,很嚴肅,很認真。他從頭到尾都一絲不苟。趁著正午陽氣正盛,光線也足夠明亮能夠看清楚身體的各項反應,他認真地脫衣、進入溫泉、吃藥、記錄身體反應,漸漸增加藥量,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決定自行動手紓解。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該死地發現,溫泉裏有人!
難道說,這個人一直就待在溫泉裏,他看到了他身體的反應?
他惱羞成怒,顧不上紓解自己勃發到了頂端的欲望,悄無聲息地從水底潛過去,緩緩地在此人身邊起身。
他目瞪口呆地看到了熟睡到兩頰嫣紅、微張的嘴角還可愛地沾著一點鮮白果肉渣滓的她!
那一刻他完全大腦空白,視線完全是無意識地盯在她其實美麗到讓人過目難忘的小臉上,盯著她的臉、她的唇,沿著她光潔美好的曲線慢慢地下移……
接下來的一個片刻,他完全沒有記憶,他的大腦是空白的!隻記得她的臉、她的唇瓣、她的身體和自己突然間就極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