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城 光 8
我瞞著太後給落顏立了後，所有的大臣對此諱莫如深，不敢在太後麵前提。怪隻怪在落顏始終還是市井小民，免不了許多惡習，比如她喜歡仗著自己是王後肆意地欺負宮裏的宮女，比如她讓整個夏春宮堆滿糖葫蘆，在日益炎熱的天氣裏散發出更加腐敗的氣息。
太後得知落顏進宮並且封了後是通過一個叫小角子的丫鬟，那丫鬟正巧被落顏畫了花貓臉哭喪著臉被太後瞧見了。
那天，天變得很快，竟然下起太陽雨來，南邊晴好，北邊嘩啦嘩啦地下著大雨。我玩笑似地告訴燕羽，今天有事要發生。結果一語成讖，太後來了。
太後招來了東廠的人，那一群太監跟在她身後，那種太監身上獨有的尿騷味撲麵而來。太後用毛巾掩鼻問道：“落顏，是王後？”
我那一刻並不怕太後，興衝衝地答道：“是啊！”
太後臉色隨即一變，驟風急雨的陰沉了下來。
“給我把她抓來。”太後對身後的太監說。
落顏來時，那種固有的嬌嗔在見到太後時消失殆盡。她被太後陰沉的臉嚇哭了。太後已經查清楚了，落顏是妓女的女兒，按宮裏的話說就是那種下賤到骨子裏的人。太後瞪著我說：“你這樣壞了皇族的風氣。”太後說完這話一直在搖頭，她蒼老的脖頸發出微弱的咯噔聲。
“把王後撤了，直接送出宮，給些賞錢打發了。”太後衝旁邊卑微而立的太監說，太監隨即會意的露出陰險的一笑。
燕羽先我一步，拉著落顏上了樹。他們興奮地衝我招手，告知他們的安全。我忽然感覺一種莫大的悲涼將我包圍，我跪下懇求太後饒了落顏。他們不知道那群渾身騷味的太監有多麼的厲害，多麼的殘忍。
所有的時空在我跪下的那刻靜止，我想好了若是太後不答應，我就揮刀自刎，以此來個幹淨利落的殉情。太後沒有讓我實現臆想中的愛的偉大，她允諾貶落顏為妃子，這件事就罷了。
我點點頭，太後轉身離去。
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住笑著說：“子央，你會後悔的。”太陽被雲彩遮住，四下一片陰暗，像是要給人出殯。
我唯恐太後會派人在不知不覺中將落顏暗殺，我讓燕羽去陪她。我告訴燕羽：“要是有人要殺你們，你就帶著落顏跑到我這來，”燕羽問我：“如果隻能跑掉一個人呢？”
我愣住，眼淚簌簌地落下，燕羽伸手接住。我嗚咽著說：“你們我都舍不得。”
念書的先生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宮裏種下茶花時，太後已經老得走不動了，她去哪都要一個身體壯碩的宮女背著她。在還沒有聽到太監傳話時，就能聽見那位宮女沉重敦實的腳步聲。太後像是一個突兀而出的肉瘤黏在宮女的背上，不過太後的頭一直是昂著的，象征著她不可侵犯的權利。
我在上朝時常常睡著，每次在正殿上都在重複地做著一個夢，夢裏黑夜散落成蟲蟻爬滿我的身體。
我在退朝的宣告聲中常被驚嚇出一身冷汗。
那一年，我十六歲，燕羽十七歲。
長達六年的時間裏，太後沒有派出任何殺手去刺殺落顏。不過落顏知道，隻要太後在一天她就有萬劫不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