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城 光 4
隨我一起去南疆的還有子祠，他大我十二歲，已經是個英氣勃發的男子。至於他為什麼隨我去是太後提醒了我，她說，你一走，子祠就要變了。
到達南疆的過程中我趁機在路過的幾座城裏停留，好好玩耍幾日。
我常常穿上便裝就走到市井去了，隨行的宦官不放心硬要通知城官，我便乘著無人時從窗戶溜出去，在天明時又返回來。因此在我路過的城裏，我見到的、喜歡的都是熱鬧的夜市。
我遇見燕羽是在廖城的夜市，他是一名雜耍人。
燕羽閉著眼睛投出的飛鏢可以準確地射中十尺以外的蘋果，我做了他的搭檔，讓他蒙著眼用飛鏢射中我手腳的放置的蘋果，以此擺出一個美麗的五角形。當他的飛鏢在明晃晃的光下朝我飛來時，我看到他微微地笑起來，那不是凜冽寒冷的笑容而是溫暖親切的笑容，我想，他一定是大漠裏的俠客。
我一整晚都在看燕羽的表演，他的手一擺就幻化成一幕神奇的畫麵，那裏有刀光劍影，有神奇綺麗，有匪夷所思，更有美輪美奐。他美得像是一個神秘國度的王。
在曙光刺破黑夜的時候，燕羽收起行囊離開，我拉住他的手問他：“你明晚還來麼？”
他點點頭，送了一個飛鏢給我，那飛鏢上刻著一枚梅花，豔紅泣血的梅花。
翌日，我叫來廖城的城官，我說，今夜，你隨我去看夜市，我要帶走一個人，讓他隨我進檀城。
燕羽再次看見我時眼神裏盡是驚訝，他伏在我的腳下聲音顫抖著說：“草民不知是王，請王賜草民一死。”
我扶起燕羽說：“我舍不得你死啊，你要陪我去檀城，我要看你耍雜耍！”
那一年，燕羽十一歲。
他一直到南疆才開始跟我說話，之前他的臉色一直是紫色的，像是熟過了頭的葡萄。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他懼怕我，褒國唯一的王。
南疆的戰士終日板著堅毅無比的麵孔麵對我，他們在用行動告訴我：褒國是堅不可摧的。可我隻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一種索取的欲望，深得像是大海，而我給不了他們想要的。
我隻是在軍營裏繼續讓燕羽表演雜耍，有時還會叫來駐邊的將軍一起看。他們看時緘默不語，總是盯著我。我生氣地把他們都趕了出去，他們在軍營外麵大聲喊著：“前線死了三千戰士。我軍已經退了三十裏了。”
我探出頭，伸手拿起燕羽銳利的飛鏢投向那個將軍，他依舊站在那裏緘默不語，堅定地盯著我，我看到血液從他的胸膛流下來，越來越多，彙成汩汩的溪流。我開始笑，大聲地招呼燕羽說：“你的梅花鏢真厲害！”
冬天一來，刺骨的風從另一個國度吹來，我聞到了淒寒的味道。我受不了這味道，我該啟程回到檀城了。子祠跪在軍營外懇請我讓他留下來，繼續著未完的戰事。我把手抵在他的胸口說：“你知道麼？我一伸手你就死了！”我把藏在袖口的飛鏢拿給他看，他鎮靜地說道：“我的命是褒國的，王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我拉著燕羽的手登上了回去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