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如盤,清輝似水。
安平村坐落於溝壑縱橫的九月峰深處,密林掩蓋,依山傍水,與世隔絕,是一處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在安平村後山竹林裏,有一座簡陋的竹屋,居住著一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
當然,並不是安平村村民有意排斥,恰恰相反,村民們將這處世外桃源視為天恩,時刻感懷於心,都是些性格樸質的實在人。
隻因那名叫做洛陽的少年,曾在九歲時生過一場大病,而父母早在其幼年便雙雙去世,因不想拖累熱心腸卻家境普通的村民,僅僅九歲的少年,拖著垂危的身軀獨自來到這座竹林,結果卻出人意料的活了下來。
自那時起,少年便定居在了竹林深處。
有人猜是神仙顯聖,有人猜是上天賜福,更有人言這是老祖宗們對安平村的保佑,在那之後,生性樸質的村民們便對上天愈發感激敬仰。
夜已經深了,恰逢月圓之夜,清輝灑落,安平村家家戶戶都已入睡,九月峰靜謐安寧,偶有蟬鳴響動。
忽然,一陣呼嘯的風聲不知從何處產生,將安平村外那座竹林吹得嘩嘩作響,越往深處,風聲越響,尤其是那座小屋附近,一株株蒼勁挺拔的竹柳,生生被吹彎了腰,竹葉狂舞,猶如亂發!
然而與外界的巨大動靜截然不同,竹屋內部,坐著一名低頭讀書的少年。
屋外怒風嘶吼,屋內卻是安寧寂靜,就連那束燭火都毫不搖曳,借著殘燭微光,青衣少年端坐桌案前,將手中竹製書卷仔細翻閱,全神貫注,看的津津有味。
奇怪的是,這卷竹製書籍上,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別說字體,就連墨跡都無半點。
少年在看什麼?
當殘燭燃盡熄滅之時,恰好是東方破曉之際,屋外狂風戛然而止,仿佛從未出現過,洛陽將竹簡小心翼翼卷好,小心塞入懷中,動作細膩,生怕竹簡有所磨損。
他的眼睛煜煜有神,半點不像是徹夜未眠後的模樣,更像是美美睡了一覺,剛從睡夢中醒來。
“又賺了一個月。”洛陽略顯病態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笑意。
確實,與生活在長輩嗬護下的同齡人相比,洛陽自幼失去親人,很早學會了獨立,更重要的是,在九歲那年,他就經曆過了生死。
是頓悟,也是漸悟,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
稍作洗漱之後,洛陽取下掛在竹牆上的包袱,推門而出,沿著門口那條整潔的青石板階,輕車熟路避過幾處難走的泥濘小路,來到了隨著日出蘇醒的安平村。
安平村村民們感懷上天的恩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談不上富足,卻生活的十分認真勤勞。
東方翻起魚肚白,破舊而幹淨的石板階兩側,已是人來人往。王伯家的裁縫鋪、李嬸家的油條店、趙寡婦家的豆腐館……還有趕在清晨下田鋤地的青壯年輕人。
安平村不大,麵孔更是談不上多,洛陽曾在村子裏生活過九年,外加上九歲時那場劇變,更是讓他成了村子裏的“名人”,一路打著招呼,洛陽來到了徐叔的包子鋪。
“嘿,洛小子今天晚了半柱香啊!”中年男子見到洛陽,立即喜笑顏開,將滿是麵粉的手在抹布上擦幹淨,從籠屜裏拾起兩個燙手的肉包,用紙袋裝好,幹脆利索遞給洛陽。
“謝謝徐叔!”洛陽雙手接過,微笑應道。
“這有啥好謝的,都是一個村子的人,當年沒能幫上你……”徐叔濃眉微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口。
“以後不許謝,明個吃肉菜包,徐叔等你!”
看著中年男子難得嚴肅的表情,洛陽心中趟過一道暖流,重重點頭,與徐叔又聊了兩句,便背著包袱繼續朝村子裏頭走。
事實上,從小隻身一人的洛陽,正是在安平村眾多村民的幫助下,才得以生存,同樣還是那場劇變,雖然洛陽僥幸活了下來,但放在村民們眼中,就是他們保護不利,愧對洛陽早逝的雙親,故此一直對洛陽心懷歉意。
雖然在洛陽心中,他與村民們從來沒有“欠”這一字的說法,即便有,那也是洛陽虧欠村民的,隻可惜他如今還沒有能力去回饋大家,隻能將這份恩情默默記在心上。
他其實早已有了打算,等到月末,就去鎮上報考文試,一旦通過,就有了進京趕考的資格,若能謀得一官半職,對安平村來說,便是極大的幫助。
離開徐叔的鋪子後,洛陽又去了孫姨的飯館,取了三菜一湯兩碗米飯的分量,包裝好塞入包袱,作為今日的午飯以及晚飯。
做完這一切,就到了洛陽返回竹林的時候了,他站在村道口,望著前方不遠處一座簡陋木屋,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禁歎了口氣。
就在洛陽轉身欲走之時,他的餘光瞥見,一名駝背的老翁推門而出,臉色蠟黃,滿麵愁容。
與其說是老翁,不如說是一名盡顯老態的中年男子,他黑白斑駁的長發枯燥蓬亂,雙眼渾濁不堪,凝視著通往村外的一條小道,駐足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