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 衣
一、紙人說話了
幸福大街的KL飯店,今天熱鬧非凡,門前站了許多賓客。
有兩個紅色超大氣球,懸掛在街道旁,氣球的下麵,當啷著兩個條幅,一寫“百年恩愛雙心結”,一寫“千裏姻緣一線牽”,最惹人注意的是橫批,並沒寫百年好合之類的字樣,而是寫了四個挺喪氣的字。
橫批為:千古流芳。
橫批是白紙黑字,特紮眼。
賓客們都注意到了這個橫批,大家交頭接耳,紛紛議論,有甚者指著條幅大聲嚷嚷道:“哪家婚慶公司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多掃興啊!”
這話新郎的父母聽見了,新娘的父母也聽見了,各個麵無表情,既不抓緊扯下條幅,也不找婚慶公司理論。
吉時定在了中午11點整,差五分鍾到點時,有兩輛車從遠方幽幽地開了過來。那兩輛車看著也奇怪,車頭掛著紅火的大花,車門掛著幾個豔紅的氣球,但車身上卻寫了三個醒目的大字:殯儀館。
乖乖,怎麼來了輛靈車?
一時間賓客炸了鍋,紛紛開始猜測。
兩輛車先後停在了KL飯店的門前,有兩個大個子青年,木訥地跳上車,在裏麵又拉又扯的,最後扯出了本場婚禮的主角。
其中新郎,身高一米左右,穿著西裝,紮著領帶,臉上喜氣洋洋。新娘比新郎稍矮一些,穿著婚紗,一臉含羞。
新郎新娘都是用紙糊的!
兩個大個子青年,一人抬著一個紙人,木訥地走上了紅地毯,朝著飯店裏走,這時有人點燃了鞭炮,有人點燃了禮花,一時間鞭炮齊鳴,熱鬧非凡,與這景象反差的,是在場每位賓客的臉……賓客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反倒是兩邊的親戚,臉上都露著尷尬的微笑,跟在場的嘉賓又是握手,又是擁抱。
這是場婚禮?若是這樣倒也別致,也正凸顯了當下流行的主題——婚姻是墳墓,是愛情的墳墓,但若沒有婚姻,愛情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站在外麵的賓客跟著兩個怪異的紙人入了場,酒店臨進門的地方,擺了兩張桌子,一張桌子上貼著“喜”,另一張桌子上寫著“哀”,這下賓客更蒙了,這該如何隨禮呢?這時站在前麵的賓客,幹脆將禮錢分成了兩份,一份給喜,一份給哀。
身後的人紛紛效仿。
酒店內部,也是兩種格局,賓客所坐的大廳布置得喜氣洋洋,舞台上則掛著兩張黑白相,相片上掛著紙花和布條,通向舞台的那段紅地毯擺著花圈,上麵還寫著送花人的姓名。
婚禮主持人尷尬地站在台上,慶典開始時,主持人原本尷尬的臉上突然洋溢起了虛偽的笑容,手裏拿著麥克風,高喊:“有請新郎新娘入場。”
兩個高個子青年,一人捧著一個紙人,緩緩走過紅地毯,站到台前。
主持人站在兩個紙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尷尬地說:“今天兩位新人跟往常有點兒特別,下麵……我先問問新郎吧。”
台下忍不住一陣哄笑,似乎都想看看主持人如何采訪紙人新郎。
主持人說完,擦了擦冷汗,將麥克風遞給了新郎。
新郎咧嘴笑著,喜氣洋洋,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過了大約半分鍾,台下轟笑了起來,賓客似乎已經忘了這場婚禮的詭異之處,紛紛在笑台上的主持人,甚至有人站起身,對台上吼:“看來新郎架子大,不肯給你麵子啊。”
主持人尷尬的笑了笑,剛要收回麥克風,站在一旁的紙人新郎突然發出幾聲咳嗽,那聲音通過麥克風鑽進音響,擴大了十幾倍,在場的所有賓客刹那間全肅靜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上的紙人新郎。
新郎還是那副喜氣洋洋的樣兒,喉嚨沒動,嘴唇沒動,眼睛也沒眨,卻真的說話了,聲音極為低沉。
新郎說……
二、新郎的故事
新郎叫周之,青宛人士。
兩個月前,周之出了車禍,能醒已經萬幸。
車禍前,周之一直想自己幹點兒啥,跟朋友合計,找家人商量,最後他決定在青宛市安勝街這條路上盤下一個洗浴中心。
安勝街在青宛市還算出名,它有個花名,叫“花枝醉一絕”。
這名字聽起來挺優雅,其實就是一整條街的風流場所,按摩院,洗浴桑拿,從街頭排到街尾……
最終周之盤下了一間名為“沐浴人生”的店麵,這店不太大,而且已經麵臨倒閉,自然價格極低。周之找人,把店麵裏裏外外重新裝修了一番,又臨時起了個名字,叫“葉樺林”,這名字跟這條街很匹配。
周之還找了個算命先生,測了個吉時,在本月的13號,可就在開業的那天早晨準備去參加慶典時,周之遇上了車禍。
傷愈後,周之在家養了半個月,傷勢有所好轉後,他便又開始張羅“葉樺林”開業的事兒了。這天,周之又找了個算命先生,又測了個吉時,說巧不巧,又是本月的13號。
周之的心裏開始打鼓了,他覺得自己跟13這個數字犯衝,最後他私自把開業的時間定在了本月的14號,也就是一周後。
開業前的這段時間,周之找了家報社,在上麵打了廣告,說要招聘夜班服務員,上麵留了地址,留了電話。
其實懂行的人都知道,所謂的夜班服務員其實就是小姐。
廣告發出的第三天,周之接了個電話,對方是女孩,說要應聘。
女孩上來的第一個問題是:“請問夜班服務員,主要做什麼工作?”
靠,當然是陪客人睡覺了。周之這樣想,但不能這麼說,於是他用了一種不反感的方式,訴說了一件反感的事兒。
周之答:“主要就是陪客戶喝酒,聊天,洗浴,做些男女該做的事。”
“你看我適合做麼?”
“我又沒看過你。”周之笑了笑,問:“你是本市的?”
“不,外地。”
“那正合適。這樣,你有時間過來一趟吧。”
女孩的聲音有點兒甜,有點兒啞,聲線很性感,這樣的聲音若在配上凹凸有致的身型,準能讓客戶瘋狂。
倆人約在下午3點見麵,掛斷電話後,周之又忙了會兒別的,隨後打車去了”葉樺林”。此時離開業僅剩兩天了,他得一一打電話通知員工,讓他們準時在14號現身,開業那天人肯定多,到時人不夠,忙不過來,可真悲劇。
等周之一一打完電話後,已經接近4點了,他想女孩可能不會來了,於是穿好衣服,打算離開,正這時,電話響了,是女孩打來的。
周之有些不滿,氣憤地說:“這都快4點了,你來不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正在路上,堵車。”女孩急忙解釋:“你能再等我一會兒麼?馬上就到了,也就十分鍾的路程。”
“那你快點兒。”
電話掛斷後,周之找了間臨近廳門的客房,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會兒,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睡著了。
窗外,天漸漸的暗了。
周之聽見耳邊有些動靜,他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猛然發現身邊站著一個女孩,女孩的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禮服,不對,確切的說是一件婚紗,身上的顏色豔紅豔紅的,甚至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女孩的臉上也畫著濃濃的妝,頭發高高盤起,十足像一個即將要出嫁的高貴新娘。周之“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有些緊張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女孩幽幽地說。
周之打了個激靈,他並沒看見女孩開口說話,甚至喉嚨都沒動一下,她的聲音仿佛來自四麵八方,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腹語?
“那個……你……多大?”周之結巴的問完,眼睛死死盯著女孩的嘴唇。
“十八。”女孩說。
沒錯,女孩根本就沒開口,那聲音的確來自四麵八方,前、後、左、右,聲音如洪水般襲來……周之咽下口唾液,膽戰心驚地問:“你……叫什麼?”
“葉樺林。”女孩的脖子像是斷了似的,突然傾向一側,然後麵無表情,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這女孩太奇怪了,周之想盡快打發她走,於是說道:“我……我想,我想你不適合這份工作,你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誰說我是來找工作的?嗬嗬,嗬嗬,嗬嗬嗬。”女孩的聲音在笑,但女孩卻麵無表情。周之這次徹底害怕了,他打算起身朝外跑,可身子卻動不了了,周之隻能忍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驚恐地看著女孩。
女孩的雙手拎起裙擺,腳下露出一雙紅色的高跟鞋,然後她抬起左腳,落地,又抬起右腳,落地,動作如機械般僵硬。
“不是來找工作,那你是來幹什麼的?”周之盯著女孩子,身體顫抖地問道。
“我是來……嗬嗬……嗬嗬。”笑聲來自四麵八方,女孩用機械的步伐走到了周之身旁,隨後彎腰湊近周之。臉貼著臉,周之感覺女孩的那雙眼睛裏竟沒有眼仁,看起來空洞洞的。
女孩說:“我是來……取你命的。”
周之倒吸一口涼氣,從夢中驚醒。
四周,是雪白的牆壁,床單也是雪白雪白的,房間的門開著,卻沒見有任何人來過的跡象,周之這才舒了一口氣。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此時已經是夜裏11點了,恐怕是他又被女孩耍了,想到這裏周之有些來氣,心想如果有機會見到這個女孩,非得出了這口氣不可。
周之起身,伸了個懶腰,穿好外套,打算再次離開“葉樺林”,就在走出房門時,手機又響了,依舊是女孩,這下周之可火了,他接起電話,大吼道:“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兒?到底有沒有個準信兒?我可等你半晚上了,你是不是耍我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正在路上,堵車。”女孩急忙解釋:“您能在等會兒我麼?馬上就要到了,估計也就十幾分鍾。”
“你剛才也這麼說的,堵車能嘟四五個小時?”周之狠狠地說:“你是不是堵在去陰間的路上了?”
“剛才?剛才我沒給你打電話啊,我這兒的確是堵車,前麵好像出了車禍,馬上就要過去了。”女孩說完沉思了幾秒,又說:“況且我們不是約在11點麼?我現在也才遲到幾分鍾而已,用得著這麼生氣麼?”
聽到這兒,原本一肚子火兒的周之有些糊塗了。
“才打電話?那剛才的電話是誰打的?再說我們不是約在下午3點麼?”周之的語氣由怒氣衝衝轉變成了疑惑:“我怎麼可能把時間約在晚上11點,真是的。”
“可你的確是說晚上11點啊!算了,我馬上就到地方了,見麵聊好不?你再等等我,十分鍾,就十分鍾。”女孩說完急衝衝地把電話掛斷了。周之看了看手機,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門外,一臉的茫然。
這怎麼可能呢?他明明是約女孩3點見麵,可為什麼女孩偏說是11點,還有女孩明明打過電話,她又為什麼說沒打過呢?一連串的問題後,周之想起了那個夢,難道夢還沒醒?還在繼續?周之這樣想著,伸手掐了掐胳膊,不疼,他又使勁兒掐了一下,這才疼得他差點兒就叫了出來。
不是夢,絕不是,夢裏怎麼可能疼呢?周之搖了搖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是邪了門了。”——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周之再次來到了之前睡覺的客房,躺在剛才躺的床上,看著天花板,邊想著下午發生的事兒邊等著女孩的到來。
女孩,始終沒來,十分又十分,最後周之等到將近1點,也沒見女孩過來。這次周之坐不住了,他掏出電話,按照那個來電顯上的號碼撥了過去,然而電話裏卻傳出一段讓周之恐懼到極點的話語。
這句話,我想每個人都聽過,但在這樣的夜裏,顯得異常詭異,甚至足以瓦解掉周之的神經。電話裏說:“您好,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空號?這怎麼可能,周之掛斷,隨後又撥了過去,電話裏依舊說是空號,周之仍不死心,又撥了過去,還是空號,又撥,空號,再撥,空號,周之整整撥了將近一個小時,數百次,對方的話語都是一樣。
恐懼在蔓延,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變得詭異起來,電視,牆壁,房門,畫,燈,這些東西還在原來的位置,又好像不在了,電視有點兒偏,牆壁有點兒暗,房門原本關著,現在敞開著,畫上的裸女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哭,燈,最恐怖的是燈,這個家家戶戶都有的東西,此時周之卻感覺燈泡像一個吊起來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