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鎮房守
7月1日,天氣晴和,一絲微風纏繞在柳梢,盛夏沒有半點燥熱。蘇軻起床的時候,望了望天,繼而抓起手機撥打電話:“喂,師父嗎?真是抱歉,原本說好的這個暑假去和您修行,可是我姨媽委托我幫他們看房子,我們有二十年沒見了吧,他們要去美國旅遊,所以,我恐怕要8月才能回來了。”
“哦,沒關係,修行在於日常的作息行走,不一定非要到我這裏來跟我一起修行,或許去看房子也是一種很好的修行呢。”接電話的是民間武術大師嶽金山,渾厚的聲音裏帶著寬容。
蘇軻舒了一口氣,又和嶽金山閑聊了一番,最後他說:“師父,我要去收拾行李了,代我問候你全家。”
“好吧。蘇軻,不過別怪師父嘮叨,你一定要改改你說話的方式,每次你這樣說,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覺得你在罵我。”嶽金山說了再見,隨即掛斷電話。
蘇軻抻了一個懶腰,匆匆洗漱了一番,把換洗衣服和一些戶外必備品裝進一個大登山包裏,大聲喊:“爸爸,媽媽,我去姨媽那了,你們有什麼話要我帶去嗎?”
廚房裏傳來老媽的聲音:“你路上小心,到了給我們打個電話,替我們給你姨媽帶好!”
“好吧。老爸,我想你一定沒有什麼話說了,因為你還像頭豬一樣睡得舒服呢,我走了!”蘇軻準備開門,又聽到老媽在說:“你要改改你說話的方式,你怎麼總跟罵人似的。”
“好吧。”蘇軻無奈地說了一句,忽然聽到腳下傳來咕咕聲,他低頭一看,他的小鬥牛犬蘇格正仰著頭看著他,眼睛裏有些興奮還有些請求,蘇軻抱起蘇格問它:“傻小子,你想跟我一起去嗎?”蘇格點了點頭,從生下來就被蘇軻照顧,它顯然聽得懂蘇軻在說什麼,蘇軻揉了揉蘇格的腦袋,和老媽說他要帶蘇格一起去,以免他們一人一狗都覺得寂寞,老媽忙不迭地答應,她可不想去照顧這條調皮搗蛋的狗,如果兒子和狗都不在家的話,這個假期家裏一定幹幹淨淨的。
蘇軻把蘇格塞進登山包裏,隻露出一個腦袋,放在肩膀上,蘇格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蘇軻坐上出租車,把包放在身邊,又對蘇格說:“傻小子,你不許在包包裏撒尿哦,還有,等會兒上長途汽車的時候,你要藏到包裏,等車開了,你才能出來。”
“汪汪。”蘇格點頭叫了兩聲,似乎是答應了下來。這看得出租車司機忍俊不禁,跟蘇軻說:“你這狗還能聽懂人話啊,真是個狗才。”
蘇軻得意地笑笑,隨即抱著包,和蘇格的腦袋湊在一起,看著外麵。
到了長途汽車站,蘇格果真乖巧地把頭縮進包裏,蘇軻買了車票,順利地登車。當車啟動後,蘇格從包裏探出它圓溜溜的腦袋,嗅了嗅它皺巴巴的小鼻子,汪汪叫了兩聲,顯然它是第一次坐長途汽車,有著難言的興奮。這也難怪,蘇格才一歲,在此之前,它一直生活在蘇軻家的小區裏,最多就在附近的馬路上逛逛,這次出遠門,它顯出了非比尋常的好奇——從包裏鑽出來,坐在蘇軻的懷裏,趴著窗戶向外望,不時叫兩聲,指給蘇軻看那些遠山和田野。
很快,這隻小狗就引起了乘客們和售票員的注意。售票大姐走過來嚴厲地對蘇軻說:“小夥子,車上不許帶寵物,你怎麼把狗帶上來了?”
蘇軻正要辯解,卻被蘇格搶先了一步,它一下跳到蘇軻身旁的女乘客腿上,抱著售票大姐的腿,不住地扭屁股搖尾巴,它這滑稽的舉動把全車的人都逗樂了,知道這小狗很聰明,也不咬人,售票大姐破例沒有為難蘇軻。
車上的人也都對蘇格產生了興趣,可惜這隻小人得誌的狗,被放過之後,就不再理會眾人的挑逗,專心地望著窗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四處亂轉。
一個多小時後,蘇軻被蘇格拍醒,才知道已經到站了,蘇格很不滿意地汪汪叫著抗議,好像認為蘇軻一點都不關心窗外的世界,那是它的興趣所在,它似乎很難忍受被主人忽視的感覺。
蘇軻隻好抱著它,拍拍它的小屁股跟它道歉,保證下次一定陪它一起看,蘇格這才不再亂叫亂拍。
在縣城找了一輛出租車,蘇軻帶著蘇格往安德鎮的方向趕。安德鎮距離縣城不過十公裏,卻被群山環抱,隻有一條山間的公路與外界聯通。在車上,蘇格依然看著窗外,蘇軻陪著它看那些起伏的山巒,抽空給女朋友林娜打了一個電話。
“喂,林娜嗎?我現在正在去安德鎮的路上。”蘇軻有些抱怨地說。
此刻,林娜正在辦公室整理采訪資料,作為電視台的記者,她可沒有蘇軻這種漫長的假期,蘇軻曾經建議林娜像他一樣做大學老師,可是林娜卻揶揄他說,她寧願去報道這個城市裏發生了不平的事,也不願意像主講《山海經理論》的蘇軻那樣,在課堂上去告訴學生,一萬年前這片土地出現了什麼什麼怪物,虛無縹緲,竟然把那些未經證實的猜想,當做科學教給學生,簡直是宣揚封建迷信。
不過現在聽到蘇軻的聲音,林娜帶著歉意地說:“對不起,蘇軻,你知道,我最近很忙,否則我一定會抽出時間,陪你去在那個小鎮玩幾天,但現在確實……你要注意身體哦,好好吃飯哦。”
“好了,林娜,我又沒怪你,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也會想你的,當然,或許還會帶一些當地的土特產給你,你要安心工作啊。”蘇軻不希望林娜為難,打斷了她自責的話。
林娜會心一笑,說了句謝謝,又跟蘇軻聊了幾句,隨即就掛斷了電話。那匆忙的態度讓蘇軻有點失落,他一臉無奈地揣好電話,抱起蘇格,隨即又嬉笑著說:“還好有你這個傻小子陪我,我們會玩得很開心吧。”
“汪汪!”蘇格好像很讚同蘇軻的話似的不住點頭。
出租車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盤山而行,一個多小時後,他們來到了安德鎮姨媽的家。
蘇軻付了車錢,一手抱著蘇格一手提著行李箱走下了車,還沒關好車門,那個司機就一踩油門,往來路衝去,還把頭探出來,喊了一聲:“你自己小心吧。”
“切,趕著投胎似的。”蘇軻撇了一下嘴,轉身走到姨媽家的小院外去按門鈴。
見到蘇軻來,姨媽很開心,她已經做好了午飯,拉著蘇軻來吃,又看到了蘇格好奇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由得笑彎了腰。姨夫倒是對這條狗也感到好奇,他對蘇軻說:“它是一條狗嗎?我從沒見過這麼好奇的狗,有時候好奇並不是好事啊,你要看好他。”
“嗬嗬,您看著比它還好奇呢。”蘇軻隻當是老人發了牢騷,隨便應付一句,便囑咐蘇格好好坐在狗盆前吃東西,還對它眨了眨眼睛,這是它們的暗號,意思是等他們走了就是咱們的天下了。蘇格心領神會,專心地吃飯,一聲不響。可姨夫卻被蘇軻的話氣到了,坐在沙發上,半晌沒站起來。
吃過午飯,姨媽說:“蘇軻,這家就交給你了,我們還要趕去縣裏的旅行社,今晚登機。”
蘇軻點點頭,說祝他們一路順風。姨媽又帶蘇軻在屋子裏參觀了一圈,囑咐了他一些該注意的事項,末了又嚴正地囑咐他說:“你知道,這種小鎮和城市比不了,治安可不好,所以天黑之後,你要把門外的鐵閘門,還有窗戶上的卷簾鐵閘門都鎖好,一定要鎖好,你記得嗎?”
——姨媽敏感得過頭了吧,這哪裏是在防賊啊,簡直是在防鬼,太小題大做了,不過,或許是表弟的那件事……算了……
蘇軻雖然心裏有些質疑,但最終還是微笑著安慰姨媽:“我記得了,每天天黑前關好房門外的鐵閘門和每扇窗戶上的卷簾鐵閘門,我記得了。”
姨媽滿意地笑了笑,和姨夫一起,拉著旅行箱出門,與蘇軻作別,隨即匆匆坐上出租車往縣城走去。
蘇軻這下自由了,他轉身回到房間正想痛快地大叫一聲,卻發現蘇格正在樓梯上跑來跑去,這小子在城市的電梯公寓住習慣了,還從來沒見過屋子裏的樓梯,它一不留神,咕嚕嚕滾了下來,撞到了玄關的青花瓷瓶,瓶子落在地上,摔碎了。
蘇軻張大了嘴巴,對這小煞星不知所措,隻好做了一個鬼臉,去找掃把來掃,心裏還擔心著,該怎麼想姨媽交代。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房間,把蘇格摟住,蘇軻倒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心裏空蕩蕩的,胡思亂想著林娜在做什麼。蘇格對蘇軻的桎梏很不滿意,在他懷裏扭來扭去掙脫不出來,索性放了一個臭屁,臭得蘇軻跳了起來,不住地扇乎,小蘇格趁機溜到了門邊,抬起小身體用爪子撓門。
蘇軻對這個小混蛋無計可施,隻好關上電視機,帶好鑰匙開了門,領著蘇格出去逛。一出大門,蘇格像走進迪斯尼樂園的小娃娃一樣歡天喜地,左嗅嗅右聞聞,不時還蹦躂一下,蘇軻看著不由自主地發笑,自言自語道:“你小子還算條狗?我看你像個馬戲團的小醜。哼,連狗都做不好,你幹脆做人好了。”
這句話太深奧,蘇格聽不懂,也不理會,把全部的好奇心放在了這個陌生的小鎮上,一路小跑,來來回回地,像一個陀螺似的,完全不把蘇軻這個跟班放在心上。
都說好奇害死貓,可惜蘇格是一條狗,所以隻有它害別人的份。蘇軻一眨眼的工夫,就看到蘇格鑽進了隔壁鄰居的籬笆牆裏,口中汪汪地叫得歡快。“喂,不請自入是為盜,流氓狗,平時教你的《論語》都白學了嗎?”蘇軻心裏又急又氣,生怕蘇格嚇壞了鄰居的小娃娃或者弄壞了人家院子裏的擺設,趕緊幾步奔過去,躍過籬笆牆,追上蘇格。
當他把蘇格撲倒的時候,一抬頭,看到對麵的桌子邊,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正端著茶碗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對人和狗。
“小夥子,聽口音,它不是本地狗吧。”老頭樂嗬嗬地說。
蘇軻一臉通紅,把蘇格抱在懷裏,不好意思地說:“咳咳,大爺,我住在你隔壁,那是我姨媽家,她和我姨夫出國旅行,我來幫他們看家,這是我的狗,肯定不是本地狗,是法國鬥牛犬,剛剛它跑了進來,我怕打擾了你們一家人休息,所以進來抓它。”
“汪汪!”蘇格在蘇軻的懷裏扭動著屁股,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咧著嘴巴叫,那表情好似在笑。
“這狗真有趣,它會笑嗎?”老頭顯然也發現了蘇格的與眾不同,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蘇格。
蘇軻見老頭喜歡蘇格,便把蘇格放到地上,蘇格扭動著小屁股屁顛屁顛地跑到老頭腳邊搖尾巴,老頭看著嗬嗬笑,伸出粗糙的左手揉了揉蘇格的腦袋,蘇軻留意到,老頭的手上布滿了麻點一樣的傷痕,可能他是個工匠,做工的時候傷了許多。
老人似乎想起什麼,抬頭樂嗬嗬地請蘇軻過來坐,“我叫杜仲,和你姨媽是老鄰居了,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