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早已去世,離開了我,額吉能照顧好牛羊嗎?離開了我,額吉能提起沉重的馬奶桶嗎?離開了我,額吉會不會搶不到糧食?離開了我,額吉怎麼管教調皮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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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剛剛響起時,林丹汗對於明軍的做法很是不屑。四麵楚歌而已,又不是沒經曆過,怎麼過了幾千年了,漢人還是喜歡用這套。但他越聽越不對勁,簡單的歌詞配上憂傷的歌曲,連他自認為強大無比的內心裏,都有母親的笑臉閃過,那些普通士兵呢?
回過味兒的林丹汗,正要高聲下令進攻,他要用彎刀和馬蹄,碾碎漢人的卑劣陰謀。卻發現,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著自己。連最忠誠勇猛的將軍蘇赫巴魯,都擦著臉上的淚水,嘴裏小聲唱著歌曲。這個隻知道砍人的家夥居然會唱歌!?
多年的戰爭經曆和政治磨煉,讓林丹汗明白,今天沒法進攻了。大軍高昂的士氣,竟然被卑鄙的漢人用一首歌就瓦解了。林丹汗有些頹廢地放下馬鞭,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思籌謀的計劃,會斷送在一首歌曲裏。額吉,您能告訴兒子,現在應該怎麼做嗎?
朱由校紅著眼睛,咬了咬牙把一張紙條交給了馬五:“現在趁熱打鐵,把這紙上寫的東西用蒙語念出去。”說完,朱由校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一邊的碉樓內。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很無恥,根本沒有計謀成功的喜悅。
普通蒙古牧民是單純而善良的,他們會用最豐盛的酒宴和最熱情的擁抱,歡迎來自遠方的朋友;他們對於自己的親人,充滿了最真摯的感情。而自己竟然利用了他們感情中最脆弱的一麵,用‘母親’,這個人類曆史最高貴又最樸實的詞語,來實施自己陰暗的計謀。
如今隻靠這一千人的守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守住鎮安堡。即便守住,傷亡肯定難以想象。這其中,皇家衛隊的七百人,是自己未來新軍軍官的主要來源。如果在此處折損太大,會對自己未來的計劃帶來毀滅性打擊。
朱由校艱難地閉上了眼睛,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麼樣?難道真的會為了達到目標,而不擇手段?良心和政治之間,真的就沒有了共通之處?
心神混亂的林丹汗,這時聽到大喇叭裏傳來了,讓他更加心驚膽戰的聲音:“蒙古士兵們,放下刀槍吧。你們的母親在等待你們回去,你們的妻兒在等待你們的回去。你們的父親想和你們喝著馬奶酒聊天,你們的兄弟想和你們一起在草原飛奔;
你們在外征戰了一年,得到了什麼?你們的母親照舊受到林丹汗的壓迫,終日勞作不休;你們的父親不得不在貴族的打罵中,像條狗一樣生活;你們的妻子會被別的男人拖到蒙古包裏,你們的孩子會淪為別人的奴隸,放下刀槍,回家吧。回到你們親人的身邊。”
林丹汗萬萬想不到,往日裏的繳敵檄文通常都是說貴族這樣那樣,身為大汗早就習慣了這些言語,而且士兵也根本不會在意,可是這種繳敵檄文,根本就是想我大軍出現內亂啊…
已經有些慌神的林丹汗發現,周圍的士兵看著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大汗時,眼珠子都是紅的,眼睛裏布滿了駭人的血絲。一股涼意蹭地竄上了林丹汗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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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赫巴魯經過短暫的傷感後,早已恢複如常,多年的戰爭生涯,已經把他的神經鍛造成如鋼鐵般堅硬。漢人的計謀太卑鄙,已經把大汗置於一個很尷尬的境地。有些事大汗不好做,他做卻沒問題。
他舉起馬鞭,開始沒頭沒腦地抽打那些哭泣的士兵:“哭什麼?隻要早點拿下鎮安堡,我向大家保證,我們將帶著最豐厚的戰利品和更多的奴隸回家。如果我們在這裏對漢人仁慈,那我們的家人就會活活餓死。仁慈不會帶來糧食,隻會帶來死亡。
收起你們的眼淚,把對額吉的思念放在心裏。要恨,就恨蒼天如此不公平,我們占據貧瘠之地,每日為了生存而廝殺,而漢人隻需要躲在城牆後,就能吃最好的糧食,穿最好的衣服。你們說,這公平嗎?勇士們,拔出你們的彎刀。跟著我,去發泄你們的憤怒。”
蘇赫巴魯遞給林丹汗一個詢問的眼神,見林丹汗微微點頭後,蘇赫巴魯怒吼一聲:“勇士們,踏破鎮安堡,我們回家!!”蒙古士兵抹掉淚水,再次拔出彎刀,齊齊發出一聲怒喝,驚得天地為之一震。
朱由校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我叉,蒙古人這是要幹什麼,他們怎麼這麼快就恢複正常了。他急忙探出頭一看:蒙古馬隊已經開始緩緩移動,像洪流般慢慢向鎮安堡撲過來。而小小的鎮安堡如同一葉汪洋中飄蕩的小船,隨時都會在洪流中傾覆。
一開始散亂的馬蹄聲,像一條條小溪,肆意在山穀間穿行;隨著領頭蒙古將軍高高揚起了右手,馬蹄聲開始變得急促,如同小溪開始彙集;當蒙古將軍將手往前一揮,馬蹄聲瞬間變得整齊劃一,小溪已經彙集成了湍急的大河,勢不可擋地衝向了風雨飄搖中的鎮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