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風過之處,如同有人嚶嚶地哭泣。這塞北就是麻煩,整日裏都是灰頭土臉的,哪像杭州。在霏霏細雨之中,撐著一把油傘,漫步在青石街道之上,個中滋味,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描述?…
與娘子的初次相遇,就是在三月。至今難忘那如墨煙雨,在青磚小巷中勾勒出妻子美妙的輪廓。那時她二八年華嬌豔無比,而自己也是十八歲的翩翩少年…一眨眼,已經三十年了。
老妻在十年前就長眠在這塞北之地,化作一抔黃土。從那時起,自己就再無半點雄心壯誌。好在自己明年就將卸任,那時就帶著老妻遺物,坐著一輛牛車,再帶上老仆。回到他們兩人魂牽夢縈的杭州,再去到西子湖畔,重溫舊夢…
月亮門外小吏的輕聲咳嗽,打斷了程高山的追憶。這些北方小子就是不長記性,不知道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自己與老妻說話的時間嗎?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咳什麼咳,說吧,什麼事?”
小吏急忙拱手道:“老爺,山西的黃先生和田先生到了。他們遞了帖子,想要拜會您。”
程高山沒耐心地揮揮手:“知道了,讓他們等著。本官馬上就到。”見小吏退出了月亮門,程高山便對著八哥嘀咕道:“回鄉還需要大筆銀子,這時有肥羊送上門來,不宰一下可就對不起這烏紗帽了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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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兩人,正是山西八大豪商之中的黃雲發和田蘭生。兩人站在會客廳中,正看著滿牆的仕女畫出神,不時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黃雲發摸了摸錚亮的腦袋,看著一副仕女出遊圖道:“乖乖,真想不到南方畫師的技藝這麼好,看見沒有,連女人的**都畫的活靈活現啊。等咱科學院的別墅弄好,勞資也要把這種畫掛得滿屋子都是。嘿嘿,咱也當一次文化人。”
田蘭生的圓臉上閃過一絲鄙夷:“黃老四,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和我一樣,就是一山西老西兒,聽著響兒數錢才是我們該做的事。家裏的女人都快堆成山了,擺弄這些幹什麼?哈巴狗拴大鈴鐺,你裝什麼大牲口。”
黃雲發不理會田蘭生的奚落,哈哈大笑道:“你哥哥我就這點愛好,上次在科學院見的那個啥趙四娘,可是讓哥哥我想了好久。回家操自己的小妾,都得想著那娘們的臉,不然都硬不起來。家裏的那些土了吧唧的女人能和京城的女人比?還別說和江南的煙柳之地相比。”
田蘭生鼻子裏哼了一聲道:“得,說起女人你還來勁了,還文縐縐的拽什麼‘煙柳之地’。那個趙四娘可不敢碰,聽說是皇上的女人。我的哥哥哎,可別忘了這次來這裏的要事。你要真喜歡,回去小弟我就送你幾個江南美姬,可別為了女人耽誤正事。”
黃雲發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滿不在乎地說道:“正事不會忘,女人嘛自然也可以想。上次運到塞外的糧食,雖然賣了大價錢。但十抽三的稅太重了,必須跟這個程縣令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降一點。哎喲,再看看這畫上的娘們,嘖嘖,這**,這腰板,真他娘的不錯…”
話音未落,就見門簾被人一把掀開。程高山滿臉怒容地走了進來,八字胡氣得在唇邊直撲棱:“不想兩位客商也喜好風雅之事,本官往日裏倒也疏忽了。若二位對本官所作之畫有所指教,說來便是。為何對畫作口出穢語?二位可知,畫作之上的女子乃本官愛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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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岔道城不遠就進入了康西草原,本應是牛羊繁茂群馬奔騰的季節,如今卻看不見一絲生氣,天上的烏鴉倒是成群結隊的飛來飛去。兀鷲對於突然出現的大軍很不滿,隻好在空中焦急地盤旋,不斷用嘶啞的叫聲催促大軍快點離開這裏。
隨著大軍快速地往草原深處前進,空氣中屍體腐爛的味道越來越明顯,朱由校心裏也越來越沉重。
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幕還是出現在了眼前,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呈現各種奇怪的姿勢倒在地上。每個人都挺著碩大的肚皮,身上都有致命刀傷,腦袋都不知去向。
朱由校下令讓士兵都戴上手套,將沿途的屍體放置好,等待輜重營的處理。他轉過臉問身邊的馬五道:“這難道就是殺良冒功?這些百姓何罪之有?你是從邊軍退伍的,你來告訴朕,邊軍就是如此的混蛋?”
馬五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隻是將雙手高高拱起,深深地低下頭再不說話。
朱由校見狀,手裏揚起的馬鞭甩了甩,還是忍住了想要打人的衝動。他輕輕歎了一聲,便命猛如虎拿出望遠鏡,他要看看,在這草原上,到底還有多少這人間淒慘之事。
猛如虎把望遠鏡架好,正準備調試一下,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微的低吟,如同一頭野獸。朱由校察覺有異,急忙走過來從望遠鏡往外一看,渾身冰冷:不遠處,大片大片成熟的冬小麥,已經被沉重的麥穗壓彎了腰,飽滿的麥粒清晰可見,幾隻雀鳥正在歡快地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