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俞靜的呼吸在他的耳邊輕輕起伏,她的一隻手擱在他的胸脯上,她說過這樣子入睡才會安詳、踏實。他不禁微微地笑了。這時黑暗正像往常一樣濃稠地包裹著他們,房裏的燈光早已在睡前熄掉,就連雙層窗簾也被細心的她拉得嚴嚴實實。這是他們兩人熟稔和喜歡的黑暗,他們不必借用目光,隻需用心用手就可以感知和付出他們心底的溫柔。多少次,他獨自像現在這樣醒來,總是不用聲音,而是用他探求的手指把她從睡夢中喚醒。這一次也是一樣,他輕輕地撫弄著,她的乳頭便慢慢地、慢慢地堅挺起來,它們還是和往日一樣,在暗夜給他的掌心傳來奇異的溫軟,隻是感覺到似乎小了一點,也結實了一點,就像從未哺乳過似的。這或許與她剛剛懷過孕有關吧?隻是她今天睡覺為什麼還戴著乳罩呢?這個疑問還沒來得及在他的腦海中站穩,就聽見她嗯的一聲從夜的另一麵醒了過來……

一切都不需要言語,一切都那麼流暢、自然。他們循著熟悉的軌跡向前滑行,車輪在鐵軌上沉重地碾過,暗夜裏閃出耀眼的火星。他們是那樣迫切,終於如願以償地駛抵了終點,他聽見她的呻吟抑製不住地衝破她一直抿緊的嘴唇,尖利、急促而又高亢,就像是長鳴的汽笛!

黑暗中,他傾聽著她的呼吸和他一樣緩緩歸向平複,就像突突行駛的機船停了機器,憑著慣性滑入平靜的港灣。他在心裏對她真是充滿了感激,深深的。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身邊的愛人喲,她每一次在暗夜裏向他展開,每一次從身到心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呈獻,都使他的內心獲得了平靜與補償。也許用別的方式也可以達到,但他卻毫不質疑地相信,唯有這特殊的交流才能夠如此直截了當、如此直指內心,讓他們近在咫尺地吸嗅到生命的芳芬。他全部的渴求,就是她從不藏私的給予,他孤寂的靈魂每一次都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滿足與深深的慰藉。歲月的塵埃那樣密集地飄落著,在他們周圍,數不清的東西因此黯然失色。但他們卻憑借著內心的火焰使這一份感覺曆久彌新。

當喬再一次醒來,真正地醒來,他突然發現他已在不知不覺之中鑄成大錯!他身邊的女子長長的黑發散亂在雪白的枕上,仍舊在甜甜地沉睡,陌生的睡態,陌生的麵孔……這哪裏是他心中的戀人?!他的腦中閃電似的掠過昨天發生的一幕幕情景,他竟然和這個陪酒女郎顛鸞倒鳳睡了一夜,他竟然墮入了別人的設計,懵懵懂懂地做了一回狎妓的嫖客!因為驚慌惶恐,額頭上的冷汗涔涔地滲了出來。他悄悄地從被中抽身出來,他驚異地發現到這時候他還是赤身裸體,這更加使他羞慚無地。他從皮夾中抽出二百元錢,輕輕地放在那依舊沉睡著的女人的枕邊。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解決這荒誕透頂的事情。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家酒樓,回到了市區,但是他又怎麼逃得脫宿命的安排和別人陰謀的算計?

張經理直到將近中午才來到喬的住處。在這間喬暫時棲身裝飾華麗的客房裏,喬一直陷入在不安和自責之中,心情沉重。他想起遙遠的俞靜,這時候躺在床上不知康複與否?以她柔情似水的脾性,一定已在默默地算著他的歸期。而他卻在她的視線之外做了什麼?他知道她不會得悉此事,但麵對她清澈如水的雙眸,他的內心必將從此添下隱隱的折磨。

張經理先是不著邊際地和喬聊起了天氣,接著就開始了訴苦,什麼銷量太小,資金周轉不靈;什麼貸款不易,銀行嚴控貸款規模;什麼賒銷欠付,一時難以收回貨款等等。在他不停歇的講述這一大串所謂的困難時,喬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會提出什麼要求。他之所以苦心積慮地安排這一切,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可是,喬已經有把柄握在他的手裏,他隻需把那塊布輕輕一揭,喬的醜行就會展露無遺。

喬還能拒絕麼?

最後,他們終於達成了協議,他這次應付的十五萬元貨款延期三月再付,並且不追加一分拖欠利息。他終於滿意地走了。喬聽著他的腳步聲從房間裏一直響到外麵走道的盡頭……這時他注意到房間和走道鋪的全是清一色的柚木地板,刷上透明的油漆以後,那天然的紋路和顏色確是非常的賞心悅目。

幾分鍾前,張經理坐在喬左側的沙發上半轉過身子,就像平常寒暄般地問道,昨晚上休息得還好吧?語氣中仿佛飽含著關切,接著映入眼簾的就是他臉上浮出的含意豐富至極的笑。喬不一會就在他擬好的補充協議上簽了字。喬隻是覺得這一切除了有點突然,其實都來得那麼自然、那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