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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龔說著就哭了起來。時間還不到二十二點鍾,他們剛剛從外麵吃完晚飯回來。穀總在餐桌上接了一個電話後就對小龔說,你慢慢吃,我要先走了。不等小龔詢問,就轉頭對喬說,等一下你替我送她回去吧。說完就帶著司機小陳一陣風似的離去。喬看見小龔本來春光明媚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她說穀總本來已跟她說好,吃完飯就去跳舞,然後一起回家,不想他臨時又變了卦。哼,好你個穀南!又是哪個騷狐狸精把他給勾走了?越來越不像話了,越來越不把人當人了。小龔恨恨地抱怨著。回去的路上她一語未出,直到進了家門,才抑製不住地發泄開來。
這時,一汪淚水開始盈盈地在她的眼眶裏打轉,不久就晶亮地、沉重地滾落下來。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這樣的人?沒名沒份,像一條沒有羞恥的寄生蟲一樣叮在一個有錢的男人身上。等她說完喬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說,也不能一概而論,得看看具體情況。說完就等著看她的反應。
誠然,像她這樣的女人也有各種類型,有的是貪圖物質享受,過分愛慕虛榮,以至發展到自甘輕賤;也有的是情勢所逼,一步走錯,造成身不由己的結果。做為喬一個打工仔的身份來說,這真是一個敏感的問題,說不定一不留神就把老板喜歡的女人給得罪了,到時枕頭風一吹,哪裏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喬發覺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越來越世儈,越來越善於隱藏自己,人前人後,他何嚐輕鬆坦蕩地拿出過真麵目示人?這雖是瞬間的感覺,但他仍深深地體會到做人的悲哀與無奈。生活真是把刀似的,為了適應、為了生存,你就不得不讓它把自己的棱角削割……
沒想到喬的回答正點中了她的心病,她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一吐肺腑的人似的一鼓作氣向喬傾訴了一切。這期間,他們就著幾袋川府花生差不多喝光了一瓶五糧液。酒精的刺激和往事的起伏使她時哭時笑,有時順暢流利,有時久久沉默……而喬一直不動聲色,隻做認真的聽聞。其實隨著敘述的跳躍和展開他已經嗅出了隱隱的不安,他擔心那個擁有她的男人隨時都會在他疏忽大意之時推門而入!雖然他與她一直隔著那張紅木雕花茶幾相對而坐,但一男一女深夜對飲,無論如何也是一件是些涉嫌的事情。但是他又苦於不能起身離去,他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進了一條沒有退路的死胡同,自己把自己逼進了一個尷尬的困境。
剛上班的時候,他出出進進,忙得腳不沾地似的。碰上了也沒正眼瞧過我……有一次,他與杭州的一家公司談一筆蠶絲生意,雙方為價格的事相持不下,杭州的人在這邊住了一個星期,都準備走了,飛機票也買好了,拖到這樣最後才同意讓步。連行李都一起帶到公司來了,打算一簽完字蓋完章就趕往機場。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原來打印好的合同書卻找不到了……重新起草打印時間又來不及。穀南急得隻差跳起來三尺高,跑到文印室來大發脾氣!我們文印室一共有三個女的,那兩個一看老板發火就嚇傻了,囁嚅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不知如何是好。我突然記起那份合同是我打的,那幾天不知什麼原因老是停電,可也停不太久,過一會兒又來了,就這樣打了一半的文件又銷掉了,又得從頭再打,做了許多白工……所以那天我在打字的時候打完一頁立即就儲存起來,心怕斷了電又要重新來過,就這樣剛好碰巧救了他的急。我立即把合同輸出來,為了趕時間,沒有先打蠟紙再油印,而是直接用複印機複印。這一下他可高興了,連連誇我說這一下等於給公司賺了好幾十萬的利潤,立了大功,要好好地獎勵我……
從這以後,他才開始注意到我,再碰見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便有點那個起來……有一天下班後,我穿過馬路去搭公共汽車,剛走到站牌下,小陳從後麵追上來叫住了我,說穀總找我有事。我穿過馬路又折回到公司樓下,卻見穀總搖下車窗,叫我也坐上去。車開了,他說要請我吃飯,我推辭不掉,隻得默默地答應了。但一路上心情既緊張激動,又感到隱隱的不安,我雖然是個鄉裏妹子沒見過什麼世麵,但他對我有了那種好感我還是看得出來。萬一他提出過分的要求該怎麼辦?我在他手下做事,可得罪不起他呢!就是撇開這一切不講,他一個城裏人,又是有錢有勢的大老板,靠得住嗎?
但是他卻一直都很規矩、很有禮貌,我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說實話,那是我頭一回坐這麼高級的小轎車,在那麼豪華的餐廳裏吃飯,在KTV包房裏唱歌……這一切都使我恍惚,就跟做夢似的!那些精美的菜肴一道接一道地端上來,別說我從未吃過,就是連見都沒有見過,聽著服務員報著菜名,直聽得我一愣一愣的!我深深地感歎著,照這種排場,一餐飯要花去多少錢呀?後來結賬,果然花去了兩千多!這要在我們鄉下,可以夠一家人吃上一年的夥食了!後來,歌也唱膩了,大家也玩盡了興,他又親自送我回去,快到我租住的地方時,車開不進去了,他又跟下車來堅持要把我送到房間去。那時我租的那間屋子又窄又小,那副樣子怎麼好意思讓他看見?我就堅持不讓他再送。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便說那好吧,好好工作,有什麼困難隻管找我!然後就鑽進車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