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我們乘火車到桂林。次日,到城南文明路李夫人所建的住宅參觀。當地已把它修葺一新,準備讓李先生同他的老伴在那裏養息一個時期,可惜因李夫人病重,留在南寧,沒能看到這所住宅的新貌。
三月十七日晚,李先生在桂林接到南寧的電話,知道郭的病情已進入險境,遂於十八日匆匆結束桂林的參觀,乘火車回到南寧。
三月十九日,我們從南寧乘專機飛返北京,李夫人較我們提前半小時出發。她由救護車送往機場,又在專機內架設一病床,給她臥床休息。一直護理她的曾大夫隨機照顧。北京醫院派了一輛救護車到機場迎候。她一下機,就被送到醫院,曾大夫就李夫人的病況向醫院作了一次彙報,醫院方麵立即采取了救治措施。
次日上午,李夫人陷入半昏迷狀態。醫院通知李先生,她可能隨時逝世。入夜,李先生入院陪侍在側。結果,延至二十一日零時三十分,李夫人溘然長逝,享年六十歲。
郭德潔逝世後,周恩來總理,彭真副委員長和夫人張潔清,李四光副主席,曾前往醫院向郭德潔的遺體告別,並向李宗仁先生表示慰問。
向郭德潔遺體告別的,還有李宗仁和郭德潔的好友,以及各有關方麵人士:邵力子、傅學文、黃紹竑、章士釗、章奚貞、劉斐、伍淑英、盧鬱文、劉仲華、李性涵、屈武、劉仲容、張敏華、黃琪翔、郭秀儀、程思遠、石泓、平傑三、劉述周、羅青長、高登榜、朱蘊山、陳劭先、梅龔彬、陳此生、餘心清、羅西歐、侯鏡如、何思源、何宜文、李明揚、趙德如、羅叔章、韓權華、王楓、尹冰彥等人。告別後,遺體火化,骨灰盒在二十三日移置於北京西郊骨灰堂。
五、訪問南京
郭德潔逝世後,李宗仁觸目傷懷,不能自已。在周總理的關懷和中共中央統戰部的安排下,李宗仁先生偕同舊友劉斐、陳此生、黃紹竑、黃琪翔、程思遠於五月七日前往華東,借此轉移環境,休養身心。
李宗仁一行在南京期間,晉謁了中山陵,憑吊了雨花台,參觀了南京汽車分公司、南京化學纖維廠、南京化肥廠、南京藝新絲織廠、南京體育學院、南京無線電工業學校、中國科學院南京植物研究所。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當時擔任國民黨政府代總統的李宗仁拒絕了和談協議,撤離南京。如今重遊金陵勝跡,隻覺得山河依舊,景色全新。
從下關到中山陵園的林蔭大道,沿途綠樹紅花,交相輝映。汽車從路旁兩排梧桐叢中馳過,一點陽光也透不進來,綠化工作,堪與廣州郊區媲美。國民黨統治時期,秦淮成為歌艇酒樓集結的中心,《新民晚報》說,“秦淮之盛,即非國家之盛。”結果不出所料,國民黨的江山不久就雲消煙滅。今日的秦淮河已經不是往日那條臭水溝了,它經過徹底修浚,已與長江和玄武湖水係連接起來,給人民的生產和生活帶來了很大的方便。
解放前的南京,是一個臃腫龐大的官僚消費城市。當時南京人口一百萬,其中十萬人是安徽來南京謀生的女傭。現在全市已從解放初期的三十多個修配工廠發展到三百多個國營企業,其中包括化工、冶金、建築材料、機器製造、農業機械、汽車製造、電訊儀表和輕紡食品等部門,門類齊備。隨著生產事業的發展,文化教育和市政建設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從玄武湖遠眺紫金山,隻見湖光山色,互相輝映,風景秀麗,迥非昔比。“虎踞龍盤今勝昔”,信而有征。
李宗仁等一行在南京期間,中共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會見並宴請了李宗仁先生。參加宴會的有:中共江蘇省委書記、中共南京市委第一書記彭衝,江蘇省副省長陳揚、吳貽芳、劉國鈞,南京市市長嶽組藩等,以及江蘇省民主黨派負責人。
六、保護措施
一九六六年八月下旬,李宗仁自北戴河返京,史無前例的一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正在推向高潮,席卷全國,震撼世界。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黃紹竑來西總布胡同五號看李宗仁,麵露驚惶之色。我對黃說:“看來你有心事。”黃紹竑答:“我不為自己打算,我擔心的是德公。”但是李宗仁還漠然無動於衷。一天,張治中在廣東酒家宴請來北京就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兼中宣部長的陶鑄,周總理看到李宗仁精神飽滿,氣色很好,說:“你比去年回國的時候身體好得多了。”
李宗仁還像以往一樣,大宴賓客。章士釗接到他的通知,忙來函勸止說:“當前運動正進入高潮,如我公經常賓客滿門,置酒高會,恐為廣大群眾所不諒。”章先生還對我說,他把他同毛主席合攝的照片懸在客廳中間,紅衛兵還是上門來了,結果是向機關事務管理局請來救兵,才把他們送走。運動還要深入發展,德鄰先生務必小心謹慎。
九月,“社會的鬥、批、改”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之中,中央統戰部負責同誌曾來看李宗仁先生,說如果有紅衛兵要求進屋,那就請他們進來,有關部門已采取了可能采取的保護措施,將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九月十五日深夜,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高富有副局長銜周總理之命送李宗仁先生到一家陸軍醫院裏保護起來。高富有同誌告訴我,這件事隻有總理、周榮鑫秘書長、高登榜局長知道。
九月三十日晚,在建國十七周年宴會上,我見到李宗仁先生。他對我說:“這一次到人民大會堂,也是高局長親自來接我的,等一會他還送我回去,因為不讓別人知道那個地方。”
十月一日晚上,在天安門城樓,毛主席把李宗仁找來,對他說:一、這一次文化大革命是整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二、今後黨的統一戰線工作還需要加強。事後李宗仁追述此事時,他以為毛主席所以有此表示,是要他安心。他對我說:“林彪和江青勾結在一起,什麼事情都可以幹得出來,這斷非國家之福!”
七、臨終遺言
一九六八年四月,李宗仁得了肺炎。住院期間,發現大便出血,以為是痔瘡破裂,漫不經心。八月初,大便時大量出血,才重新入院檢查,檢驗結果,醫生告訴他一個不幸的消息,他得了直腸癌。但因發現得早,可以割治。
後由有關醫院的腫瘤醫生組成了一個醫療小組,擬製治療方案,並經周總理核定,切除手術做得很好,九月下旬出院,遷居北總布胡同休養。九月三十日,他出席了人民大會堂的國宴,在宴會廳待了兩個小時。回家以後,疲憊不堪,次日又病倒住院。周總理對我說:國慶節發了李宗仁先生兩張請柬,一是宴會,一是上天安門。總理是要李先生十月一日到天安門城樓亮相一下,立即回家休息,不必參加國宴,可是周總理的指示沒有能夠清楚地貫徹下去。
這一次住院,經過詳細檢查,發現他因為晚年長期患肺氣腫,有一支氣管的功能完全消失,從而時時刻刻與氧氣筒為伍;又因肺氣下垂,心髒也呈老年衰竭征象。後又改用中藥治療,但虛不受補,成效甚微。一九六九年一月十七日,他自知不起,要我到醫院為他處理後事。一月二十五日,又得了一場肺炎。由於青黴素發生抗藥性作用,搶救未能成功。一月三十日上午,他的心髒已非常衰弱,醫院用振搏器幫助呼吸,他在病床上掙紮了二十小時,於午夜十二時溘然長逝,享年七十八歲。
李宗仁先生臨終前,向毛主席和周總理寫了一封信,信中對黨和國家在他回到祖國懷抱以後給予他的關懷和照顧,表示感激。
信上說:“我在一九六五年毅然從海外回到祖國所走的這條路是走對了的。”“我們祖國的潛力是舉世無匹的,我們祖國的前途是無限光明的。”“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我深深地感到能成為中國人民的一分子是一個無比的光榮。”“在我快要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我還深以留在台灣和海外的國民黨人和一切愛國的知識分子的前途為念。他們目前隻有一條路,就是同我一樣回到祖國懷抱,……”
周總理在參加告別儀式中說:李宗仁先生的這一封信,是一個“曆史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