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淡泊名利的“紅色牧師”董健吾(1 / 3)

第十一章 淡泊名利的“紅色牧師”董健吾

1970年,毛主席親切接見了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埃德加·斯諾。談話間,斯諾突然向毛主席提出了一個意外的請求:“我非常想見一見我尊敬的老朋友王牧師。”“王牧師?”毛主席不覺一怔,一時想不起王牧師是誰。斯諾補充說:“就是當年護送我秘密去陝北采訪的那個紅色牧師。不知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我十分想念他。”“哦……好,好……”毛主席為斯諾的重情所感動,愉快地答應說:“我叫人了解一下,盡快安排你們見麵。”這個紅色牧師,就是董健吾。

富家子弟愛國牧師

董健吾,上海市郊青浦縣人,1891年生,家境非常好。祖父董守誌曾在多個地方當過縣太爺,很有學識,祖母沈氏出身書香世家,知書懂禮,思想開明,又特別精明能幹。沈氏娘家靠經營沙船業發了大財,在上海灘名氣頗大,其弟弟沈叔蔡創辦了上海南洋模範學校便可見一斑。董健吾的祖母沈老夫人是位基督教徒,在她的影響下,董家一門也都入了教,所以有人說董健吾是“教門之子”。打一出生,祖母就非常喜歡這個孫子,親自給他起名叫“守青”,意思是常期廝守在故鄉青浦,不可遠離。董健吾的名字是後來他自己改的。董健吾剛剛懂事時,祖母就帶他去教堂做禮拜,聽牧師講道,並參加各種“祝聖”活動。

1900年,青浦縣來了一位傳播基督教的外國女牧師鮑小姐,年齡二十七八歲,端莊大方,眉清目秀,會說中國話。由於董健吾的祖母沈氏早年在上海接受過基督教,且逐漸癡迷基督教,當她知道鮑小姐是女牧師,又會說中國時,非常高興,當即把鮑小姐接到家中,請她做董健吾的家庭教師,教授英語和西方文化,以及基督教的教義。自幼天資聰穎的董健吾,在鮑老師的悉心教導下,兩年後就能夠熟練地用英語對話。

小學畢業時,鮑小姐推薦董健吾進入教會辦的蘇州桃塢中學讀書。在這裏,董健吾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邊學習文化,一邊接受洗禮,皈依基督教,一邊參加體育鍛煉,並在體育鍛煉中成為健壯的足球運動員。1911年,董健吾從桃塢中學畢業後,考入上海聖約翰大學讀理科,同時又對文史及哲學產生興趣。校長卜舫濟是個地道的中國通,對董健吾特別器重,常常在家設宴款待董健吾,一心想將董健吾培養成他的接班人,並一再勸董健吾去神學院進修。在校長的竭力勸導下,董健吾入本校神學院再進修兩年。1917年,董健吾大學畢業時,獲得了理科與神學的雙學士的畢業文憑,為日後當專職牧師奠定了基礎。

在聖約翰大學求學時,董健吾有不少朋友,其中關係最好的就是浦化人。浦化人,字虎臣,乳名培林,教名保羅(曾用化名周念椿、張繩初、王養三等),1887年9月出生於江蘇省無錫縣一個商人家庭。浦父長期在上海經商,浦化人6歲隨父到上海讀私塾,13歲那年正逢庚子之變,父親因商業經營受挫憂鬱而病死,從此家道中落。浦化人去崇明一家百貨店當學徒,在工作之餘不斷學習,1908年夏,他進入上海尚德學校,一年後又轉赴蘇州報考桃塢中學被錄取。早在尚德學校時,浦化人就開始閱讀《聖經》,從此與基督教結緣。

1911年夏,浦化人因成績優異被桃塢中學保送上海聖約翰大學為免費生,因此和董健吾成為同學。董健吾主修理科,浦化人主修文科,在神學院浦比董高一年級。兩人住在同一宿舍,情趣相投,所見略同,經常在寢室、操場議論時政、暢談國事。武昌起義爆發,辛亥革命勝利,他們歡欣鼓舞,袁世凱為達到自己稱帝的目的,出賣國家,竊取革命勝利果實,他們拍案驚起。他們痛恨朝廷腐敗,喪權辱國,對帝國主義在中國領土上橫行霸道、作威作福更是氣憤不已。

1917年,董健吾畢業後,即被卜舫濟校長派往揚州聖公會主辦的友基小學當校長。1920年,再經卜校長的指派,轉去西安教會中學當校長。因教學有方,董健吾讓這所學校成為了當地的名牌學校。在西安教會學校期間,董健吾結識了很多達官貴人,其中後來曾經擔任過駐華大使的美國人司徒雷登就是其中的一位。1920年的一天,司徒雷登特地到西安中學,請求董健吾說服當時的陝西督軍陳樹藩將勺園賣給當時的燕京大學,以擴大燕京大學的校園麵積。後來,在董健吾的遊說下,陳樹藩無償將勺園捐給了燕京大學(如今的北京大學),司徒雷登很是高興。通過類似的多起事件,董健吾更是受到了卜舫濟的器重。1924年秋,他將董健吾調回上海,出任聖約翰大學校長助理。卜校長的本意是將董健吾培養成聽命於他一個人的忠實的信教愛徒。

1919年,他受“五四”愛國運動的熏陶,強烈的憂國憂民之心萌發,又在十裏洋場的上海親見了帝國主義分子欺侮中國百姓的諸多罪行,極大地激發了他心中振興中華民族的愛國熱情。特別是1925年上海爆發了“五卅”運動,學生、工人開展反帝大遊行時,帝國主義竟開槍屠殺中國工人群眾,董健吾見之當即憤怒地挺身而出,領導聖約翰大學的愛國師生罷課,加入上海反帝鬥爭的行列。校長卜舫濟反對學生參與政治,一方麵下令學校提前放假,想將學生統統攆出學校,另一方麵,又下令破壞學生布置的紀念“五卅”運動中死難烈士的靈堂,並將中國國旗扯下。此舉引起了中國師生的強烈抗議,董健吾帶頭於6月3日在校園裏降下懸掛的美國國旗,將其撕成碎片,爾後升起中國國旗,還發動全體師生簽名離校。

董健吾這一嚴正的反帝愛國行動,使卜舫濟大失所望。在聖約翰大學無法立足,於是董健吾便來到上海聖彼得教堂當牧師,踏上了愛國牧師的人生旅程。

十年多的約大生活,使董健吾在思想、學術等各個方麵有了長足的進步。他不僅學到了理工科知識,而且增強了愛國主義的意識,同時,他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演講的天才,練成了強壯的體魄和一雙變幻莫測的“魔”手,這為他日後做黨的特工,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輔佐將軍秘密入黨

上海聖彼得教堂是上海一座有名的大教堂,離開上海聖約翰大學後,董健吾在這所教堂擔任主持牧師。他精通教義,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阿拉伯語,布道時聲音洪亮,受到教友們的喜愛。

1926年,董健吾當了一段時間聖彼得教堂主持牧師後,青浦家鄉各界人士聽聞董在揚州、西安任校長多年,有辦校經驗,紛紛保舉邀請他去當青浦縣立中學第一任校長。董覺得這是家鄉父老對他的信任,義不容辭,況且教育也是興國、救國的重要途徑,於是欣然接受了這一光榮使命,向教會請假,暫時離開教堂,重新走進學堂,回到別離已久的家鄉,拿起教鞭,重操教學舊業。他擔任校長不久,根據國民黨縣黨部國立學校校長必須是國民黨員的規定,他經過李公樸介紹參加了國民黨。

當時正值國共黨合作時期,董健吾有機會結交共產黨人,在愛國追求進步中,開始接受了共產主義新思想。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瘋狂屠殺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當時,李公樸獲悉國民黨青浦縣黨部要成立“清黨委員會”,即與董健吾商議此事,要董出任該委員會負責人,以便掌握動態,董答應了。此後即由李公樸出麵疏通,由國民黨上海警備司令陳群推薦,青浦縣黨部秘密商議,認為董健吾是與共產黨無關的莘莘學者之一,又是社會各界心目中德高望重的著名人物,故突然委任其為青浦縣“清黨委員會”主任,負責上海青浦縣的“清黨行動”。一天晚上,顧莞生密召董健吾開會共商“大事”。

會議開始後,國民黨江蘇省特派員宣布共產黨“製造分裂”、“破壞革命”,要實施“清黨”,並要立即緝拿共產黨為首分子高爾鬆、高爾柏、姚湘濤、黃麟書、徐造初、孔如霖、蔣秉均等七名“要犯”。接著,要求與會人員務守機密,並提出緝拿方案。對於這突來的情況,董健吾感到吃驚,但很快冷靜下來思考對策。他迅速提議采用鴻門宴之計,邀請高爾鬆等共產黨員赴宴,然後對他們實行抓捕。

顧莞生等同意了董的策略,並迅速做好鴻門宴的準備。董健吾設法暗中告知高爾鬆等人迅速逃走或者躲避。結果設宴那天,無一到場,國民黨的陰謀落空。國民黨對董健吾的身份產生了疑問,但苦於沒有直接的證據,更為重要的是董健吾在當地很有聲望,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也隻好作罷。但是借口董健吾校長公務繁忙,不能再兼要職,撤消了董的“清黨委員會”主任職務。董也考慮長留青浦,恐遭不測,便帶了家眷,再次離開了家鄉,回到上海聖彼得教堂,重新披上聖衣,操牧師聖職。

1927年,董健吾應聖約翰大學時要好的同學、共產黨員浦化人的邀請,轉赴西安市聖公會教堂擔任牧師。浦化人是中共產黨地下黨員,當時的公開身份是馮玉祥將軍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軍官學校校長。通過浦化人的引薦,董健吾在西安結識了時人稱為“基督將軍”的馮玉祥及其夫人。

馮玉祥夫婦信奉基督教已經多年,他的部屬也信教,他曾明令善待各派宗教人士。董健吾這次有幸見到馮玉祥,二人一交談,馮將軍被董健吾對基督教義精深的見解和其淵博知識所吸引,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馮玉祥於是便誠懇邀請董健吾到自己軍隊任職。董健吾開始以自己才疏學淺為理由沒有答應馮將軍的請求,但是在馮將軍三番五次的盛情邀請下,董健吾答應了馮將軍。不久,董健吾擔任了馮玉祥部國民革軍第二集團軍隨軍牧師,並任集團軍政治部秘書處長一職,同時兼任馮玉祥的私人英文秘書。

1928年,董健吾在河南開封經劉伯堅和浦化人介紹,秘密加人中國共產黨,開始了自己新的“傳教布道”工作。其實,在此以前,董健吾就經常協助劉伯堅、浦化人等中共地下黨員進行工作。人黨後,他一度擔任西北軍隴海鐵路工人管理處處長。他憑借自己的合法身份,以及與馮玉祥過從甚密的關係,在馮部國民革命軍中從事兵運以及農運、工運工作。董健吾還以隨軍牧師之名,深入馮部上下,兢兢業業傳播講授“紅色的”教義,士兵群眾由此稱他為“西軍中的紅牧師”。

董健吾在西北軍中的革命活動,引起了蔣介石在馮玉祥部隊中的密探、特務的極大注意,在他們“黑名單”上,列入了董健吾的名字。馮玉祥知情後,立即將董健吾秘密保護起來,並思忖如何讓他脫離險地。一天,董健吾接到馮玉祥的請柬,恭請他到官邸赴宴。董健吾在馮將軍的親兵、衛隊陪同下來到了將軍在西安的官邸。席間,馮玉祥告訴董健吾,他被蔣介石國民黨中央內部秘密通緝,並征求意見道:“為了董先生的人身安全,我老馮已決定派下屬護送先生出境,不知先生意往何處?”“多謝將軍的坦誠相告和對董某的厚愛,我想即刻離軍返回上海。”“先生要回上海?”馮玉祥略顯吃驚。上海的白色恐怖彌漫,危險重重。

馮玉祥看到董健吾點頭,思索了一會兒,接著說:“先生既然一定要回上海去,為了先生的安全著想,依我所見,先生最好不要坐火車返回上海,以免途中遭特務、軍警緝查,出現不測。”頓了頓,馮玉祥又說:“依我之見,先生不如先由此南下武漢,再由水路乘船秘密返回上海,先生以為如何?”董健吾接受了馮玉祥的一片好心和建議。臨行前,馮將軍又饋贈100大洋給董健吾,權作路資。

加入特科懲處叛徒

1928年11月,董健吾秘密回到上海,重回聖彼得教堂繼續擔任牧師。不久,中共上海地下黨派互濟會負責人王弼與之聯係。在王弼的領導下,董健吾參加了互濟會的一些工作,並認識了潘漢年、李維漢等人。在互濟會,他的主要任務是以牧師身份,借到獄中向犯人布道的機會,溝通被捕的中共黨員與獄外黨組織和家屬的聯係,然後由地下黨組織根據具體情況展開對被捕人員的營救工作。後來,負責政治工作的陳賡看中了他的牧師身份,親自出麵說服他加入中央特科。從此,董健吾即以基督教界有名望的牧師身份為掩護,以大無畏的姿態奮鬥於隱蔽戰線上。

這裏有必要介紹一下中央特科。大革命失敗以後,中共中央機關遷至上海。為保衛黨中央的安全,1927年11月,中央在上海建立政治保衛機構——中央特科,由周恩來直接領導。1928年11月,中央又決定由向忠發、周恩來、顧順章組成特別委員會,領導特科工作,由周恩來實際主持。特科的主要任務是保衛中央領導機關的安全,了解和掌握敵人的動向,營救被捕同誌和懲辦叛徒特務。特科設總務、情報、保衛三科,總務科(一科)負責設立機關,布置會場和營救安撫等工作,科長洪揚生;情報科(二科)負責收集情報,建立情報網,科長陳賡;保衛科(三科,也稱紅隊、打狗隊)負責保衛機關,鎮壓叛徒特務等,科長顧順章(兼)。1928年又增設了無線電通訊科(四科),負責設立電台,培訓報務員,開展與各地的通訊聯絡工作,科長李強。特科在上海開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建立反間諜關係,派李克農、錢壯飛、胡底等人打入敵特機構,建立秘密電台,營救任弼時、關向應等領導幹部,懲治叛徒何家興、白鑫等等,為保衛黨中央的安全發揮了重大作用。1931年4月顧順章叛變後,中央特科重新調整,由陳雲總負責,兼任一科科長,二科科長潘漢年,三科科長康生(化名趙容),原四科的工作1932年後交給中央。經整頓,特科改變工作辦法,創立統一戰線工作與情報工作相結合的獨特方式,重建情報關係網。1933年中央遷離上海後,特科工作由武和景等相繼主持,1935年9月分批撤離,上海設辦事處。

早年在聖約翰大學讀書時,董健吾與後來成為國民黨顯貴的宋子文、顧維鈞等人是同學,且交往密切,關係不錯。大學畢業後,他與上海幫會也有很深的關係。他參加過上海青幫,並有相當的地位(“同”字輩)。上至蔣介石、杜月笙(上海青幫頭子),下至一般青幫成員,他都有結交。在上海警察局、租界巡捕房,也都有他的朋友。當時上海的基督教信徒很多,聖彼得教堂又久負盛名,董健吾常被各界人士請去布道,連宋子文的母親也請他去陪同祈禱,由此結識了不少上層人物。那些達官貴人對這位儀容莊重、彬彬有禮、談吐風趣的大牧師,毫無戒備之心,常常當著他的麵,議論南京政府在政治、財經方麵的一些政策和動向。董健吾雖有那麼多的社會關係,但信念自堅。蔣介石叛變革命後,宋子文找到董健吾,以同學、朋友之誼勸說他追隨國民黨,被董健吾婉言謝絕。董健吾善於結交朋友,有著廣泛的社會聯係,這為他後來從事中共地下特工活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當時的中共中央特科是一個帶有濃厚神秘色彩的工作機構。對外完全是封閉的、保密的。在黨內,除極少較高級領導人外,其他人均不許過問。這是對敵鬥爭的客觀需要和特科的工作性質所決定的。董健吾怎麼也沒有想到,黨會分配他到中央特科部門去工作。

董健吾參加特科後,董健吾專做情報、偵察和反間諜工作。董健吾奉陳賡之命,以聖彼得教堂牧師的公開身份作掩護,將教堂做為中共特科的重要秘密聯絡站。

聖彼得教堂是美國聖公會直管的基督教堂,位於上海愛義路(今北京西路)的交叉路口上,星期天必有眾多教徒前來做禮拜,平日裏卻是很寧靜的。為將教堂建成一個安全的秘密據點,董健吾想方設法進行了巧妙的改造和布置。本來,聖彼得教堂除正門外,還有一扇門直通一牆之隔的附屬醫院廣仁醫院,為了使地下工作者進出更便捷、更隱蔽,經過一番苦心琢磨,董健吾又設計了兩處新的出人口。一處在教堂東邊,他選擇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隔出一個小間,小間打通教堂大牆使之形成一扇門,出這扇門就是外麵的街道,而另一扇門內通大堂,這個小間以後被稱為“靠街間”。另一處在教堂的西北麵,董健吾以教堂的名義租下牆外的一套民居,教堂破牆開出的門就是這套民居的後門,而民居的前門外麵就是一條嘈雜的小弄堂。這樣,來人便可以不經過正門直接進出教堂。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除正門外還有3處出口可以迅速而隱蔽地疏散人員。在董健吾的精心策劃下,聖彼得教堂成了上海地下黨一處新的安全秘密活動點。

周恩來、魯迅、李立三、李維漢、陳賡、潘漢年、馮雪峰等都到過那裏開會、研究工作。每逢開會,董健吾總要將他們安排到密室。這就是教堂後麵的一幢二層樓的洋房,底層靠外一間是董健吾的辦公室,裏麵兩間平時關閉,專供中央或特科有關領導人碰頭密談之用。每當來人時,董健吾準備好茶水、香煙等,不許他人和親屬進出該室。他自己除經批準可參加會議,或有緊急情況入內外,一般都在外麵做好保衛工作。為了雙保險,董健吾又在靠街間窗台上放置盆花為暗號,有盆花表示情況正常,可以入內;無盆花表示內有情況,暫勿入內。同時,董健吾還特地多配兩把靠街間邊門的鑰匙,一把給周恩來,一把交給陳賡,以備急用。

1929年8月24日夜,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農委書記兼江蘇省委軍委書記彭湃,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軍事部長楊殷,中共中央軍委委員、江蘇省委軍委委員顏昌頤,江蘇省委兵運負責人邢士貞等人,正在上海麥特赫司脫路的中共中央軍委機關開會,國民黨軍、警、憲、特聯合行動,突然包圍了軍委機關,與會的我黨重要領導人全部被捕。周恩來本來也要到會的,因為被一件緊急的事情拖延,才幸免於難。

中共中央軍委機關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數天後,被捕的我黨領導人慘遭殺害。顯然,敵人是事先得到了情報,我們的內部有叛徒。經過突擊審查,發現這個叛徒就是負責會議記錄的中共中央軍委秘書白鑫。白鑫原是中共中央軍委秘書,熟知很多中共中央的機密,是對黨的事業極具危害的罪惡叛徒。周恩來親自下達了嚴懲叛徒的指令:以革命的實際行動,回答反革命的屠殺。

行動前的偵察任務則落到了董健吾身上。董健吾通過社會關係偵察到了白鑫躲在法租界霞飛路和合坊47號特務頭子範爭波的家裏,且將要離開上海去南京,領了賞錢再去意大利避風頭。董健吾於當年11月初或化裝成提著手杖的老市民,或喬扮成西服革履、派頭十足的闊商人,多次去該地現場偵察,精確地繪製出地形圖,標示出特務設置崗哨的位置,並且劃定了紅隊人員動手前的隱蔽地點,乃至行動成功後迅速撤退的路線,將相關情況及時報告了陳賡。範家防範十分嚴密,衝進去除奸很危險,中央特科采取“守株待兔”的計策,在範家附近租了一座房子,派人日夜監視,等待白鑫離巢,在途中突襲殺之。

11月11日晚,董健吾西裝革履來到了霞飛路和合坊門口,不一會兒,陳賡率領“紅隊”的六位同誌也陸陸續續走進了弄堂。晚上11點,一輛小轎車開到了範家的門口,從大門內走出4個穿風衣的人,提著行李向小轎車走去。“紅隊”隊員所有的槍口,都對準了這4個人。但周恩來卻下令:“不要開槍。”因為周恩來認識白鑫,這4個人的模樣不像白鑫。叛徒是非常狡猾的,白鑫恐有不測,並沒有馬上上車,小轎車開動後停在弄堂口,過了10分鍾見門外沒有什麼動靜,範家的大門才又重新開啟,白鑫和範爭波悄悄地走出來,快步向弄堂口的停車處走去,以為不會再有事了。白鑫彎下腰剛要鑽進汽車,陳賡等人一擁而上,隻聽到乒乒乓乓一陣槍響,白鑫、範爭波等人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便一個個倒下了……不一會兒,陳賡等人從和合坊另一個出口跑到了蒲石路(現長樂路),跳上了早就停在浦石路重慶路口的汽車,揚長而去。等他們走後四五分鍾,嵩山路巡捕房的汽車才呼嘯而來。董健吾隨著看熱鬧的人湧進了和合坊,倒在血泊中的人已經被抬走了,董健吾打聽了一下,擱在心口的一塊石頭一下子落了地,白鑫已經被打死,範爭波受了重傷。這個國民黨的大特務害怕遭到共產黨的再一次打擊,嚇得連醫院都沒敢去,在黃金榮的家裏躲了好長一段日子。

不久,董健吾的革命活動,遭到了基督教方麵的反對和不滿,並借口董健吾的戀愛生活違犯了教規,革除了他的牧師職務。這樣,董健吾不僅需要承受來自基督教方麵的壓力,而且也失去了從事特殊工作的依托。特科在法租界裏的霞飛路(今淮海路)開設“鬆柏齋”古商店,董健吾為老板。由於他會外語,因而招來不少外國主顧常來商店購物,特務們對洋人常來的地方自然不會懷疑,這一處地下情報據點因此得到較好的保護。同時,他利用自己和國民黨上層的特殊關係,又拜“籌安會六君子”之一的楊度為師,遂成為青幫大亨杜月笙公館的座上客。他通過和宋子文的同學關係,經常出入宋公館和孔公館,自然被國民黨封為國母的宋慶齡也成了他很好的朋友……

上海淞滬抗戰結束之後,已經就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的馮玉祥將軍回到了上海,在一次隆重的歡迎宴會上,他有意把董健吾拉在自己的身旁就座,並乘著酒興指著董健吾說了如下這段話:“這是我當年的專職牧師,給我宣講了多年的教義。這次來上海,聽說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被革除了牧師。我知道上帝是最寬容的,而我們這些上帝的奴仆也應該學著寬容兄弟姐妹們犯錯誤。他已經為自己的過錯向上帝懺悔,並得到了上帝的寬容。我們這些上帝的奴仆們該不該寬容他啊?”

就這樣,董健吾恢複了在基督教中的地位。從此,他以古玩商店老板和牧師的雙重身份,為黨從事特殊的情報活動。

創辦學校接收遺孤

大革命失敗後,國內革命處於低潮,白色恐怖籠罩著全國。帝國主義與國民黨反動派更加瘋狂、殘酷地向中國共產黨和革命群眾進攻。屠殺革命領袖是他們實施反革命陰謀計劃的主要目標之一。許多著名的共產黨人被特務殺害,他們的子女有的投親靠友,有的四處流浪,生活困苦。1930年,中共中央決定,讓董健吾以聖彼得教堂牧師的身份,用基督教會和“互濟會”的名義,在上海創辦一所幼稚園,專門收養烈士遺孤和黨的領導人留在上海的子女,這樣可以給孩子們提供一個比較安定的生活環境。

開幼稚園雖容易,但最大的困難在於缺乏經費,互濟會隻能提供一小部分,大部分要由董健吾設法解決。為了籌措經費,董健吾一麵在教友中募集,一麵趕回青浦老家,毅然把祖傳的幾十畝地全部賣掉,換得500多塊大洋。回到上海後,他找到好友肖誌吉醫生,用較低的租金,租了肖誌吉的兩幢石庫門房子,又請木匠打了幾十張小床小桌椅。為了免遭國民黨警特的騷擾,董健吾特地通過關係,請宋慶齡題寫了園匾——大同幼稚園。當時取“大同”之名,主要寓意是世界大同,即世世代代要為實現共產主義的美好理想奮鬥,展開來說,就是要把革命幹部和革命先烈的後代撫育好,使之成為共產主義事業的忠實接班人。經過緊張的籌備,1930年3月,大同幼稚園終於誕生了。董健吾親自擔任園長,他的夫人和李立三、惲代英的夫人,都安排在大同幼稚園當保育員,精心照料、培養革命者的後代,以慰烈士在天之靈。當時,寄養在大同幼稚園裏的,有革命烈士彭湃的兒子彭小湃、惲代英的兒子惲仲希、蔡和森的女兒蔡轉,中共領導幹部李立三的女兒李力、楊殷的兒子、王弼的女兒等等。

1931年初的一天,董健吾接到上級通知,要他立即去某酒店接頭,接收來自湖南的3個孩子。原來,毛澤東的夫人楊開慧被反動軍閥何健殺害後,8歲的毛岸英、6歲的毛岸青、4歲的毛岸龍生活沒有著落,處境危險,在當地黨組織的安排下,幾經輾轉到了上海。毛岸英3兄弟進入大同幼稚園時,因受特務的迫害,身體都十分虛弱。1931年4月,董健吾奉命到漢口出差,就在他離開上海的時候,毛岸龍突然發起了高燒,緊接著上吐下瀉,一個小時就瀉了四五次,病情來得非常凶險,值班的保育員很著急,便抱著毛岸龍到廣慈醫院(現瑞金醫院)就診,經醫生診斷為痢疾。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傳染病,孩子小、抵抗力很差,當天晚上毛岸龍便死在醫院。董健吾深感內疚,對毛岸英和毛岸青也倍加疼愛,經常叨念著要讓他們和毛澤東團圓。

在辦園過程中,董健吾發現地處戈登路的幼稚園場地小,采光不足,附近又沒有可供孩子們遊戲的公共園地,孩子們長期呆在室內不利於健康成長。1931年的春天,董健吾又求人幫忙,將幼稚園搬到法租界陶爾菲斯路341號一幢坐北朝南的三開間樓房。那裏陽光充沛,房舍寬敞,環境幽靜,又靠近法國公園(現複興公園),孩子們的生活環境改善了許多。天氣晴朗的時候,保育員就帶領孩子們去附近的法國公園走動,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聽故事,做遊戲。有時,董健吾坐在草地上,孩子們圍著他,一個個唱呀、跳呀,充滿了歡樂的氣氛。許多帶孩子來公園遊玩的家長,見此情景,十分羨慕,不斷地前來詢問,工作人員一一耐心而又得體地作出回答,擴大了幼稚園在社會上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