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共望風月
那些回憶之所以閃亮,是因為曾有一個人與我們並肩而立,共望風月。而那段日子,還沒來得及回味,已經拉開了遙遠的距離。
晚飯後,Julie Roux把塗瀟林叫到了樓上。唐漪一個人回到客房,心裏總是平靜不下來。她把房間門開了一條細縫,還是聽不到樓上的對話,又關上門,坐到椅子上,來回翻著桌子上擺放的書。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海中全是Julie Roux可能對塗瀟林說的話。
“你不要鬼使神差,長輩的話什麼時候說錯過?”
“媽……五年了,我受夠了。五年,難道不夠考驗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你那麼小,懂什麼是感情?”
“我不懂什麼是感情,可我知道你和爸爸是怎麼廝守一輩子的。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的感情?你不要像封建父母那麼老套了。”
“兒子,不要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那麼深,你會受傷的。誰愛得深了,誰就輸了。你是個男人,不能被女人牽製住。”
“你兒子已經心甘情願地輸了。這五年,我們都沒有在一起,我聽了你們的話,來瑞士讀書。等我想找回她的時候,她卻為了我來了瑞士。我們終於能在一個城市可以相處的時候,家裏破產了。我放下她回瑞士幫家裏弄公司,一走又是半年。我甚至沒給過她一個交代,但她都等了。等待,對於一個20歲花樣年齡的女孩子來說,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可是唐漪為了我,她全都做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拿什麼報答她,看著她,我總會不自覺的心痛。”
“你就是這麼任性,鬼迷心竅。”
“如果我任性,我早就跟她在一起了。一個人能有幾個五年,我已經錯過一個了。你不要用五年前的一件事情來評判她的現在。唐漪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們都清楚。她是要跟我過一輩子,不是你們。我要娶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對我來說都不是困難。”
“娶她?你知道結婚對於你來說,對於我們家來說,意味著什麼嗎?你需要的是一個,不會牽絆你發展的,不需要你花費過多精力去照顧的,能輔佐你,在事業上幫助你的人。唐漪是個好孩子,我承認。但她自我,固執,有思想,學習優秀,凡事愛占上風愛搶風頭。她不會為了你而放棄她的理想和事業,她不會心甘情願地在你身邊照顧你。你控製不了她,她就會阻礙你的發展。你不能娶一個如此強勢的女人。”
“你就希望我找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才便是德的女人嗎?一隻毫無思想,大腦裏一片空白的金絲雀嗎?”
“從你出生到現在,你在我身邊待了20年,我是不是一個用守舊老派思想看待問題的人你清楚。但唐漪,不是能跟你過一輩子的人。這件事情,你自己解決。如果不在她走之前跟她說清楚,隻能我親自跟她講了。”
“你們從小撫養我長大,教我各種道理,不就是希望我能獨立成熟,有自己的思想去思考問題嗎?承蒙您的照顧,我現在有是非觀念去判斷我遇到的人和事物,你還要牽製我多久?”
月光寒冷,風聲蕭然,雪片裹挾在冬日凜冽的寒風中,還留著塗瀟林摔門出去“啪”的一聲重響。
唐漪在樓下都聽到了這聲門響,心不自覺地揪了起來。她本能地認為,一定是塗瀟林和父母談得不愉快。她翻出手機,給塗瀟林發了條短信。
兩分鍾後,唐漪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你怎麼下來啦?”
“噓——”塗瀟林把門關上。
“和你父母的談判失敗了是不是?”唐漪一臉無法消釋的惋惜。
“怎麼可能,他們很理解我們的,五年哎,誰聽到不會被嚇倒?”塗瀟林伸出五個手指,滿滿地撐開。
唐漪伸手握住塗瀟林伸在空手的手,情緒低落:“你別騙我了。看你不停敷衍我的語氣就知道了。”
“沒有啊,別看我媽隻見過你三麵,她還挺了解你的呢,她說你聰明漂亮,學習成績好,又有思想,是一個凡事懂得爭取,要強又有理想的孩子。”
“真的?”
“是呀,她比我了解的還全麵呢。”
“嗬嗬,那就好。”
唐漪當然不相信塗瀟林的論斷。Julie Roux對她的態度,是可以直觀感受到的。她隻是不想讓塗瀟林擔心,所以裝作一副相信的樣子。
“你回去休息吧。”
塗瀟林聽聽門外沒有聲音,然後壞笑地搖搖頭。
“你不休息,我也要休息了。”
“哼哼,到了我家,你就是我的了。”塗瀟林裝作一副狡詐又色迷迷的表情。
“快點回去吧,讓你媽發現該誤會了。”
“她睡了。”塗瀟林輕輕地湊了過來,嘴唇貼到她的耳唇,輕聲呢喃。
“鬼才相信。”唐漪笑著想要把塗瀟林推開。
“噓!小點聲,別把我父母吵醒了。”說著,塗瀟林的唇就貼了上來,壓在唐漪的唇上。他的唇軟得像棉花糖,溫溫熱熱的帶著潮意,還有甜甜的濃情蜜意。
他攬過唐漪,唇齒糾纏。唐漪閉著眼睛,能感覺到心跳得像裝了彈簧一樣上下加速亂蹦。他壓著她,躺倒床上。
塗瀟林吻著她的臉、耳朵,唐漪覺得癢,就笑著在塗瀟林耳邊用氣息微弱的噓聲說:“塗瀟林是色狼,塗瀟林是色狼。”
塗瀟林聽到了,在唐漪的耳邊回應:“唐漪小姐,塗瀟林是個愛了唐漪五年的22歲熱血青年。”
唐漪聽了一臉的潮紅羞怯,這小小的偷情行動讓她倍加緊張和激動。她已經太久沒有觸碰過他了。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每一個關節,每一次呼吸,她都那麼珍惜。
他的懷裏,有最真實的溫暖。
白天的時候塗瀟林要去爸爸的公司工作,公司剛剛回到軌道上,很多業務要親自把關和審核,也許是剛上手不長時間,塗瀟林的壓力很大,工作起來也很吃力。幾天來一直眉頭不展,也時常很晚才回家。吃飯經常是塗瀟林的媽媽、秦媽和唐漪一起,沒事的時候,唐漪會跟秦媽學做菜。她從秦媽那裏學到了塗瀟林喜歡吃的幾道菜的做法。聊得開心的時候,她也會教秦媽幾句法語,以免出門時遇到麻煩。Julie Roux很少到樓下,除非是出門之前,會提前叫秦媽準備。
塗瀟林的家不是電視劇裏總出現的那種敞亮氣派的會館,而隻是一幢小小的別墅,三層高,看上去類似古老的城堡,院子前麵有矮矮的鐵門,關藏起一段悠長的曆史。周圍都是類似的建築,這棟別墅藏在中間並不起眼。每棟別墅之間的草木都種得恰到好處,包括高聳的梧桐。不知道是按樹蓋的房子,還是依照房子種的樹。
唐漪白天多數是在家,經過Julie Roux的允許會去書房找書看。書房是別墅裏麵積最大的一間屋子,四麵牆有三麵擺的都是書,統一的簡約書架,讓唐漪想起以前時常一個人逛宜家的時光。書架上也擺著很多瑞士古董、勞力士手表、各式打火機,它們安靜地處在應有的位置,能看出主人對他們細心的照料和喜愛。這裏儼然顯露著瑞士人低調、不張揚,講究的是精密度和實用的特點,不論是設計工藝還是為人為事。他們的設計競爭力僅次於德國,世界第二。無論是勞力士、軍刀、打火機,還是全球最大電梯製造商Schindler,都能體現瑞士人腳踏實地,聰明雅致的性格特點,對自己喜愛的事物就全心投入,並精準嚴謹地做好每一步。
看一個人的書房,能看出一個人的品位。塗瀟林家的書多是他父親選擇的,英語的、法語的、中文的,唐漪在書架上基本找不到自己看過的書。她有些奇怪,難道他們都不看一些很經典的類似《世界通史》、《人性的弱點》,或者西方人不是很信仰《聖經》的嗎?即使不看,也會買一些經典的著作回來做擺設吧。
“唐小姐,你在找書呀?”秦媽推門進來,她是來打掃書房的衛生的。
“我隨便看看。”
“你想找什麼書,我可以幫你。”
“秦媽,他們平時都是看這些書的嗎?看上去很深奧。”
“這些都是他們沒看過的書。”
“沒看過的書?”
“他們看過的書,都放地下的儲藏間了。”
“儲藏間裏還有很多書?”
“是的,都是他們以前看的書。”
“我……我能去看看嗎?”
“恐怕不能,那個儲藏間的鑰匙我沒有。”
唐漪點點頭,理解地笑笑。轉過頭看書架上他們準備要看的書,唐漪驚奇地發現,基本沒有關於商業、經濟方麵的書。
“他們家裏,都沒有什麼生意的書?”
“塗先生很少買這類書。他總是說,生意方麵的學問是實踐和經驗,不是靠書上寫的那點就能學明白的。不如多看一些哲學或者曆史的書,學為人處世的道理。”
唐漪想了想,從塗瀟林看,他確實不像一個做生意的人。塗瀟林並不算精明,從不懂得精打細算,大大咧咧,說話喜歡用吹的。但現在,塗瀟林已經比唐漪剛認識他的時候成熟了很多。他變得低沉不張揚,遇事先思考,沒了莽撞衝動的氣質,大概就是緣於這段時間在瑞士跟爸爸學習的關係吧。
回想起塗瀟林高一的情形,他那麼張揚、義氣、膽大無畏。他們的第一次相見,是半個英雄救美的故事,塗瀟林幫了當時還不相識的唐漪。
在學校的食堂二樓,塗瀟林和潘灝辰剛打好飯準備坐下來吃飯。學校的“惡棍人物”晟尤斯帶著校籃球隊隊員耀武揚威地從樓梯走上來。看到唐漪和同學陸希婭以及幾個朋友在有說有笑地吃飯,晟尤斯便把手中的籃球挎到右側的胳膊下麵,坐到唐漪旁邊,左手摟著唐漪的肩膀。近半個月,晟尤斯總在各種地方糾纏唐漪,唐漪意識到是晟尤斯這個惡霸,不敢有所舉動,收起笑容默不作聲地低頭吃飯。中午時間學校的食堂很吵鬧,人也多。很多同學看到了晟尤斯便當做沒看見,繞到盡量遠的桌子吃飯。
晟尤斯用左手拍拍唐漪的臉蛋,示意她停下來,看著他。唐漪放下筷子,不情願地抬起頭,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情況到底有多難對付,是和以前一樣,還是又有所升級。晟尤斯的頭忽然貼近她,她皺起眉頭本能地向後躲。晟尤斯看出她不情願的表情,抬起頭,在唐漪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沒有人能聽得清楚,然後用力把她摟得更緊,接下來,就是晟尤斯的唇重重地蓋在唐漪的唇上,晟尤斯的臉上流出一絲媚笑。唐漪掙紮著試圖用手推開他,可也不敢做聲。
正當很多同學已經停下吃飯看這個惡棍是如何當眾“調戲”唐漪的時候,晟尤斯右臂下麵的籃球被猛地拽走,然後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晟尤斯鬆開扳著唐漪肩膀的手,揉了揉頭,回身時的目光充滿殺氣。
站在他麵前的,用球砸他的,阻止他與唐漪接吻的,正是眼前這個剛剛轉到這個學校一個月的—塗瀟林。
“呦,這是誰啊?這不是臭名遠揚的晟大籃球隊長嗎?”塗瀟林撇嘴輕蔑地笑了笑,“那又如何?高中是你的王國嗎?把妹?打架?為所欲為哦?欺軟怕硬。你以為那些繞著你走的同學是怕你啊?他們是不願意沾上一身狗屎的味道。嫌髒了衣服泛惡心。”
食堂裏的人已經忘記自己是來吃飯的了,如果人的目光是有溫度的,足夠把晟尤斯和塗瀟林這個焦點燒得火星四濺。
晟尤斯的隊友把籃球撿了回來,遞給晟尤斯,好像在說,晟哥,砸你頭的東西在這裏,隨你怎麼處置眼前這小子。是以牙還牙,還是兄弟們集體上手?
晟尤斯把球在手中掂了掂,左手倒右手,右手又倒回左手,上下打量了塗瀟林兩個來回。
塗瀟林看晟尤斯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奪過他手中的籃球,轉了起來:“處處逞強示威,你究竟想炫耀什麼?你以為這樣大家就看不出來你未開發成熟的大腦下有顆毫無安全感的心,還是你想表現你像原始人類一樣沒有自控能力,看到‘獵物’就野獸一樣毫無控製地衝上去。你演的這是哪出複古偶像劇啊?”
周圍的同學都笑了起來,塗瀟林舉起籃球衝晟尤斯砸過去,晟尤斯明顯被嚇得身體輕輕後躲,塗瀟林手臂一勾,球又被勾了回來,“女生是有自尊的。就算是你把的妹,也不用在這種場合作秀吧,又不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同學們都在吃飯,別倒大家胃口了。”
塗瀟林走到唐漪的麵前:“瞧這女孩一直眉頭緊鎖的,這麼玩,不HIGH吧?”
後來的故事會怎樣呢?塗瀟林拉起唐漪的手,像英雄營救美女一樣拉著美女瀟灑地走掉,從此兩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早就沒有這樣愚昧的故事和單純的結局了。接下來的日子,隻能被各種折磨拉扯撕碎。
晟尤斯轉學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很多人議論說是被塗瀟林在食堂的“救女”行動嚇跑了。塗瀟林聽到頓時噴飯:“被我嚇的轉學了?天方夜譚。”潘灝辰也總是開玩笑說,哪有幾句話就嚇跑的,如果膽子那麼小也稱不上“惡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