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蕙小傳(1 / 2)

陽春三月,櫻花正好,映著窗台上斑駁的舊跡,黯寂的屋裏也亮堂了一兩分。

屋中的女子執著筆淺淺地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麵影,忽地蹙起了眉,對著身邊的丫鬟吩咐道:

“綺兒,你去看看,前頭是誰在鬧騰!”

被喚作綺兒的丫鬟麵上微詫了一下,立即低著頭微應了聲。

也就須臾功夫,蘇清蕙便見綺兒慌不擇路地跑回來,電光火石之間,蘇清蕙心頭閃過一個念頭,抄家?

她是知道張士釗為官一直有些見不得人的暗處的。

像是印證她的猜測似的,見門來的綺兒“撲騰”一聲跪下。

可是綺兒的話,卻是比抄家更令蘇清蕙措手不及!

“夫人,老爺去世了!二老爺家的大少爺已經說了半月後來收宅子了,前頭柳姨娘和楊姨娘正在老爺床前要尋短見!”

蘇清蕙震了半晌,去世?

“綺兒,你說,你,說,老爺沒了?去世了?”蘇清蕙的喉嚨有些顫抖,去世?他就這麼走了?

“是的,夫人,老爺沒了!我們可怎麼辦啊?”綺兒想到二老爺家要來收宅子,心裏一陣驚悚!夫人一生無所出,下頭的妾侍生的幾個又都是女孩子,依照祖製,這張家大宅不就得讓給張家旁係了!

想起剛才恍惚間,老管家攔著她說的話,綺兒還是對著夫人先稟了聲:“夫人,前頭管家剛才見到奴婢,說隨後就來請示您如何安排老爺後事?”

蘇清蕙看著綺兒的眼在哭,嘴在動,她在說什麼?說什麼?可這聲音又像是穿過了蘇清蕙的耳膜,穿過了她單薄的身體,穿過了她三十八年的光陰。

自十六歲嫁給張士釗,這二十多年來,她不是沒有想過,該如何離開這個捆綁了自己一生的丈夫,隻是也終歸化作午夜夢回裏的黯然神傷罷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忘了李煥哥哥,和他好好過日子,隻是每次當她鼓起勇氣試圖走近時,他總是用一雙涼薄的桃花眼,淡淡地看著她,仿佛窺穿了她什麼隱秘似的,她每次都莫名地有些惱怒!

每次也,不歡而散!

都說她是高不可攀的大才女,他何嚐不是難以企及的斤鬥小人!

他帶著她三年一次宦遊,身邊的妾侍也一任一任的增多,後來連庶女都蹦躂出來了,她還是形蕭影孤地一個人守在後院裏。

生了三個女兒,卻不曾生下一個兒子!臨老了,她連這張家大宅都住不得!

蘇清蕙覺得心裏從來沒有這樣苦過,即使當年爹娘不顧她的意願要她嫁給張士釗,李煥哥哥前來訣別的時候,她心裏也不曾有過這般滋味。

她賠上了十六歲以後的所有時光。

困在張士釗身邊,看他趨炎附勢,鑽營謀私,做盡虛偽滑稽之事。

束在張家這個牢籠裏,看姨娘們整日抹脂塗粉妖妖嬈嬈地耀武揚威。

他走了,她是不是也就徹底解脫了,也——老無所依!

綺兒見主子半晌沒有回應,直覺地抬起了頭,便見自家主子身子輕輕搖晃,眼看就要栽倒,一時也忘了哭泣。

沒有等到管家前來詢問老爺的後事,綺兒便跑到前頭請管家幫忙給夫人請大夫了。

張士釗在蘇清蕙眼裏是庸碌了一輩子的,年輕的時候,她跟著他前往吳、越、荊、楚等地赴任,無論是三年還是五年,她從沒見過他在哪地有過什麼建樹,倒是官職一升再升,她是鄙夷了張士釗一輩子的。

按理,蘇清蕙該是作為未亡人去前頭跪謝前來憑吊的賓客的,隻是她心頭不耐,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在乎什麼麵子裏子了,也就在張士釗出殯那一日在前頭跪過一回。

倒是幾個姨娘,規規矩矩地守在張士釗的棺槨邊,一日也不曾落下,整整守滿了七日!

楊姨娘和柳姨娘是張士釗在任上帶回來的妾侍,很得張士釗的疼寵,自來從不曾將蘇清蕙放在眼裏,起初見蘇清蕙不來給老爺守喪,兩個人還跑到她床前罵了一回,蘇清蕙卻懶得搭理,她這一輩子被張家糟蹋的體無完膚,妾侍的辱罵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