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袁氏書衡(1 / 3)

風軟草香,蝶飛蜂鬧,正值仲春時節。飄零零幾點催花雨,蕩悠悠幾陣柳梢風,肥了綠瘦了紅,也活潑的簷上雙燕時刻呢喃不停。嘩啦!清晰的瓷器碎裂聲,從糊著柳煙紗的紅漆雕花軒窗裏清晰傳出。室外鳥飛雀驚,室內一個柳腰花麵的妖俏女子,盤發抹額做婦人打扮,剔起了兩道柳葉長眉,鳳仙花染得紅彤彤的指甲朝前一指,對準了麵前的食案:“看看這都是些什麼吃食?又是冬瓜又是筍子,諾諾,還有紫菜和海帶!不是寒性就是涼性,最近正脾胃虛寒呢,誠心不讓人活了!”

小丫頭沉默不語蹲下身來收拾方才摔掉的碟子,卻哎呦一聲,原來是瓷器渣子割破了指頭。那婦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根指頭戳到她鼻子上:“小桃!你個蠢丫頭!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幹!好吃是吧?我摔了喂狗都不會給你!”那婦人得意洋洋的往彈墨金邊靠枕上一歪,一對金蓮往炕上一收,拉拉簇新的寶藍馬麵裙:“當我不知道奴才是什麼下作樣子?有好的吃饞了嘴,以後就隻會惦記著肥雞大鴨子,哼,偏不給你們。”

那叫小桃的丫頭好似被罵習慣了,隻是一聲不吭,麵上也沒什麼反應,仍在那裏撿拾碎片。那婦人隻當自己威勢山重,下人低伏,顧盼自雄,更加自我感覺良好。門口一個穿洋紅比甲半舊石青裙的丫頭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走上來,一邊快手按住了小桃的傷口讓她出去清洗,一邊轉過身來麵上堆笑說與這婦人:“蘭姨娘也太肯動氣了些,紫菜海帶倒也罷了,這個時節哪裏來這麼大的冬瓜?莫說是蒼頭百姓,便是一般官宦,那是想吃就吃的到嗎?虧得咱們公府威風,夫人慈悲,姨娘這桌子上才有了一碟,還不好好珍惜著?”

蘭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回頭看到西邊立著的烏木包邊全身鏡,忍不住又撫了撫修理十分整齊的鴉黑鬢角,飛了個風眼,對鏡自賞一回又歎息一回:“你小喜隻在這定國公府當下人,哪裏清楚東邊老四房裏的排場?別看人家是沒承襲爵位的,想當初,我在那府上的時候,那東海裏的二尺長大魚,長白山的碗大香菇,那魷魚絲麅子肉螃蟹黃心,我什麼沒吃過?可到這邊呢,就是些雞鴨魚鵝豬羊兔,頂上天有碗肥鹿。瞧瞧這會兒,偏偏正來著小日子呢,倒給我吃這些涼性的。”

小喜不言不語,心下卻很不屑:胡沁吧你,難道你在袁四太爺府上不是丫鬟?叫你聲姨娘是抬舉你了,正兒八經算起來也不過是個姑娘!定國公袁家統共四房人現在京裏的隻有這兩房。那破落戶老四房拿什麼跟公府比?

國公府當家主母袁夫人是個厲害的,當初眼見著四叔送人進來,她心裏燒著一盆火麵上還是一團花,客客氣氣領了這蘭姐回後院,把她安置在紅藥房,還給她兩個丫鬟使著,雖然不讓她近公爺身子但三茶六飯月錢例銀卻是一個不少,偶爾還帶她看看戲,這客氣愈發讓她驕氣,心中警惕漸消得意見長,竟然以為袁夫人是個好相與的.

蘭姨娘拿著筷子撥了撥冬筍雞丁,又歎息一回放下筷子,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美人顰娥眉”之姿,屋裏的陳設在打磨精細的鏡麵裏折射的清清楚楚:一張櫸木金包角架子床,四角垂著掛香袋的紅綃帳。一張黃鬆木圓角燕楔雕蝠桌案,上麵放著掐絲琺琅香盒,一隻美人春睡邢窯瓶,瓶裏還插著一支雪白的梨花一支粉紅的桃花,相映成色分外美麗。此外還有一架烏黑油亮鏤雕如意的檀木繡心大屏風。這一應陳設讓人一看就會知道這姨娘不是一般的姨娘。她對鏡自照摸摸腮幫,頗為自得:定國公多麼了不起,可再了不起也得給長輩麵子,自己是他四叔賞的,哪能跟什麼紅姑娘紫姑娘一樣?

她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是袁夫人的策略。欲要毀之必先縱之。這屋子,這家具不知道換過幾個主人了。蘭姐知道袁四老爺巴巴把自己送進來是有任務的,奈何“一團和氣”的袁夫人把後院整治的鐵桶一般,她絲毫尋不得機會。她心下焦急又不得門路,恰逢每個月的那麼幾天來了,脾氣控製不住,就任性發揮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