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阿敏……”激憤的皇太極眼中如要噴出火來,目光寫滿了對阿敏的憤恨
。情緒激動的他沒有注意到,不曾抬頭的多爾袞悲切的目光中,偶爾閃現的那一瞬即逝的淺
笑。
分崩離析,手足相殘,在多年前便已見識過了。
皇太極,這隻是你我較量的第一步。
要報複,要臥薪嚐膽,便需要取得他的信任,這一點,年輕的多爾袞深信不疑。
傳聞在蒙古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有一塊傳國玉璽,由漢代一直傳承至元朝,被認為是
帝王的象征,誰得到了傳國玉璽,那麼便預示著,誰將一統天下。
天聰八年,蒙古汗王林丹汗病逝,臨終前,將這塊傳國玉璽親手交給了自己的兒子額
哲。
望著那一望無際的碧草藍天,多爾袞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打敗額哲,繳獲傳國玉璽
,然後將其獻給兄長皇太極,博得他的信任。
凡事有了信任,便疏於了防備,這是千古帝王將相逃不出的圈子。
於是率兵征戰,艱苦的廝殺下,直到額哲投降,獻出這塊祖祖輩輩相傳的玉璽。
盛京,皇太極大喜,率兵親自出城迎接凱旋而歸的多爾袞。這是大清國有史以來第一
次君王親自迎接凱旋的將領。雙手捧著玉璽跪倒在皇太極的麵前時,多爾袞的臉上是平靜而
沒有表情的,一如當初親眼看著麵前的人逼死了自己的母親,搶奪了自己的皇位,占有了所
愛的玉兒一般,看不出一絲喜怒。
皇太極,你迎的隻是你的傳國玉璽罷了,我多爾袞不領你的情。
又是一輪生死之戰,隻不過,這一次的目標,是南邊那片人傑地靈的國土——大明。遠在中
原那個叫做明的王朝,與大金國為敵已久。侵略,占領,本就不在八旗子弟的範圍之內,他
們,隻是要自己的父老鄉親們過上好日子。於是南邊的那一片沃土便成了戰爭進發的地方。
大明王朝的金鑾,早已被金人看透。不過此刻,站在通向天際的長城之下的多爾袞看
到的,是一個人。一個高高地站在大明朝長城之上的人,若說大明的君主帝王他視若無物,
大明的文武百官他不屑一顧,大明的富貴榮華他棄如草芥,但是,這個人,他不可能無視,
這個人的一兵一卒都牽動著大明朝的命脈,從見到此人的第一眼起,多爾袞便已知道,這,
是一個勁敵。
這人,便是大明王朝將軍——袁崇煥。
父親老可汗努爾哈赤便是死在袁崇煥的紅衣大炮之下,這個人,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必須除掉他,心裏一萬個聲音對自己說。
靜靜地仰望那一道蜿蜒不絕的長城,多爾袞暗暗對自己說,遲早有一天,我會站在那道長城
之上,俯瞰天下。
如今的多爾袞,再不是那個隻能在母親的庇護之下謹慎地隻為了活下去的少年,如今
的他,麵前有著更廣闊的天空,與袁崇煥之間的較量,不過是一場演練。
出征寧遠
皇太極禦駕親征,看著大金國的浩瀚兵馬與明軍長城之下的對壘,一身戎裝跟在兄長
皇太極身邊的多爾袞隻是淡淡地微笑著,無論這將是一場怎樣慘烈的廝殺,他多爾袞的目標
隻有一個,就是袁崇煥。轉頭,看了看兄長皇太極鎮定自若的目光,多爾袞的眼中劃過一絲
不易察覺的深意,敵人,真的隻有明軍和袁崇煥嗎?這一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炮火鳴響,戰馬長嘶,衝天的火光染紅了天邊的雲霞時,一場生死絕殺才剛剛謝幕。
剛剛從戰場上歸來的多爾袞大步走回自己的營地,身後跟著幾名親兵,押送著兩個從明軍俘
虜來的太監。
“王爺,您怎麼抓了兩個明軍的太監回來,這是幹什麼呀?”貼身的侍從不解,多爾
袞王爺俘虜過的明軍將領不計其數,今日竟連平常看都不屑一看的太監也抓了回來。
“大汗有命,凡明軍中人,不論品階,一個不放過!”抬出皇太極的指令,冷冷地回
了一句,隨即將俘虜丟入大牢,轉身離開。
夜,死一般的寂靜,牢獄裏幽暗的燈火下,連呼吸的聲音都顯得陰森可怖,無聲無息
的大牆之內,隻有看守的牢頭不時打著瞌睡。
幽雲掩月,當一襲長至鞋麵的袍角輕輕踏入牢獄的台階時,大門已被推開,搖曳不定的燈火
照映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冷冷清清地站在大牢的門口——和碩睿親王多爾袞。
牢頭一下子驚得從座位上跳起來,連忙行禮請安。
“今天來的犯人呢?”多爾袞隻是淡淡地問。
“啊,王爺放心,一切都好,新抓來的那兩個太監就是有十個膽子也跑不出去。”牢
頭說著向大牢深處看了看,剛剛還在探頭探腦向外張望的那兩名太監一下子縮回頭去。
多爾袞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和袁將軍那邊聯絡的事,就交給你了。”
牢頭雙目一亮,隨即連聲道:“王爺放心,袁崇煥將軍現下是咱們的人。”
多爾袞抬手自衣袖間抽出一頁信箋:“這送信的事,還是你親自跑一趟我才安心,明
日一早,你便趕往明軍大營,將這信交給袁將軍。”
“奴才遵命,王爺您就安心等奴才的消息吧。”牢頭滿臉堆笑,微微抬頭與多爾袞目
光交接的一刹那,兩人眼中都閃現了一抹彼此意會的深意。
轉身,踏出牢房,望著寧遠城上空月明星稀的天光,多爾袞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
淺笑,反間計,漢人的玩意兒,如今,我便拿來玩玩漢人。
送走了王爺,牢頭繼續伏案大睡,月黑風高夜,兩個明朝的太監悄悄翻出牢房,徑直
向大明的軍營奔去,身上攜著從睡熟的牢頭身上摸出的那一封書信。
明思宗二年,袁崇煥被逮捕入獄,半年後,於崇禎三年八月,因“袁崇煥咐托不效,
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及至城下,援兵四集,盡
行遣散。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之罪,袁崇煥受碟刑處死於西市,棄屍於市,卒年47歲。
抬首望向北京城上方那一抹慘淡的天空,多爾袞隻是靜靜地站著,沒有悲喜,反間計
隻是一個導火索,早已經千瘡百孔不堪一擊的大明朝正在自相殘殺自取滅亡,而他多爾袞唯
一知道的是,大明王朝的最後一位擎天之盾倒下了。
傾盡天下
大淩河的洪濤碧浪早已結冰,錦州城的入雲城牆也已在寒風中單薄得如同落葉飄零,而那一
隊由白山黑水之上而來,戰馬仍在空寂的草原上長嘶,生與死的較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
不過又是一場戰爭罷了,多爾袞笑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親自上陣,麵對明軍的紅衣
大炮,毫不退縮,一馬當先。
戰後,皇太極卻狠狠處罰了隨行的將領:“他親自衝鋒陷陣,你們為什麼不阻攔?他若
有什麼閃失,我要你們所有人償命!”
麵對皇太極的震怒,多爾袞呆呆地站著,有幾分意外,原來,我在你心中已這麼重要。
隻不過,隻不過是你手中一枚最有力的棋子罷了,你在乎我,那是因為,我還有用……
想著看著,驀然覺得心中微微地疼了,孑然一身許多年了,原來,原來還有人在意我多
爾袞,不論你的在意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是,殺母之仇,奪妻之恨,我多爾袞不會忘,盡管
,你是那麼在意我看重我。
原來矛盾,才是痛苦的根源。
天聰五年,受命圍困錦州城。
默然站在固若金湯的這座曆年的軍事重鎮之下,三軍主帥的多爾袞抬頭仰望了一下錦州城
上方的天空,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正白旗、鑲白旗兩路八旗軍。早先追隨自己多年的正黃旗
、鑲黃旗兩軍早已被皇兄皇太極調走了,代之的是新近派遣的兩白旗。而今,又命這兩
白旗來攻打大明帝國最後的壁壘錦州,意欲何為?他皇太極不過是想借機削弱我多爾袞的兵
力罷了,兩敗俱傷而已。
站在軍營裏月朗星稀的夜空下,早已習慣了戎馬生涯的睿親王默默盤算著,麵對皇太極
的牽製,隻有接招。
於是下令,士兵輪流回鄉,休養生息,城內軍民自由出入。
沈陽的紫禁城內,那個俯瞰天下掌管生殺大權的一國之君放心地笑了,他等的就是這一
道命令,多爾袞,你終究還是栽在我皇太極的手裏。違抗皇命,擅作主張,自此降為多羅郡
王,罰銀萬兩,一紙詔書的背後,仿佛看見了那隱藏在金鑾寶殿背後的淡淡冷笑。
多爾袞,與我皇太極鬥,你終究還是年輕了些。
一場風波,幾個月後才得以平息,睿親王多爾袞也已官複原職,一招交手,便慘敗,這
成敗不是戰場上的,卻比腥風血雨的戰場更加的危機四伏。
“我多爾袞認輸,但是絕不認命。”
鬆錦之戰——大明王朝的絕唱
最後一場生死決戰了,淩河的水早已冰凍三尺,寒冷得徹骨,絕望,那一支軍隊卻不分
晝夜地馳騁在遼東這片早已被冰雪覆蓋的大地上,堅韌得如同馬蹄踏下千尺的冰,鏗鏘如同
踏在心裏的節奏般的哀傷。從來都是身先士卒,從來都是一馬當先,任炮火箭支在身前的上
空鳴響,生死,隻在身旁。
當那一抹晚霞染紅了錦州城上方的雲天時,耳邊,是震耳欲聾的炮聲,戰馬長嘶,刀劍
長鳴,也是在這裏,真正體會到了生與死的一線之隔,也是這裏,讓他將全部的自己交付,
交付給這瞬息萬變的戰場。
大明帝國,這個在遼東占有著大片國土,傲立了幾百年的泥足巨人倒下了,鬆錦大戰,
徹底瓦解了明朝在遼東的統治,站在巍巍山海關下,這是大明的最後一座壁壘了,早已勢如
危卵。從鬆錦大戰中頑強堅韌傷痕累累一步步跋涉而來的年輕的睿親王,此時,站在山海關
的長城腳下,眼中浮現過那一個個熟悉的麵容。
鬆山的洪承疇被俘了,錦州的祖大壽投降了,鎮守寧遠的袁崇煥英雄一世,也死在了大
明自己人的手下。那些阻礙都在眼前一個個崩塌,傾倒,消散得不留一絲痕跡。而他多爾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