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4號教學樓
楔 子
學院是個代表著知識的字眼,倒退30年,如果你說我是從某某學院出來的,周圍的人一定會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是個有文化的人”。到了當今社會,學院多若牛毛,遍地都是,在眾多的各類學院之中,最吸引人眼球與最多傳說故事的學院永遠是醫學院。一來,醫學院擁有數量眾多的女生,陰盛陽衰,男女比例極不協調。那些穿著白色製服散發著青春氣息的少女引得無數男人浮想聯翩;二來,醫學院裏很多令人感覺到神秘和恐怖的地方,人類有個怪毛病,一旦什麼東西與死亡扯上關係,就會覺得它神秘和恐怖,然後就冒出了種種駭人的傳說。
上京市也有一所醫學院,曆史悠久。前身是在20世紀20年代由一名叫做德南格爾的瑞士醫生建立的護士學校,戰爭爆發之後,德南格爾為了躲避戰火回國去了,留下的學生飽受戰火摧殘,死傷大半。戰爭結束後,學生重返學院,發現道路兩旁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到處都是瓦礫,卻有一棟教學樓奇跡般地保留了下來。那就是隻有四層的四號教學樓。四號教學樓已經找不到一扇完整的窗戶,房間裏落滿灰塵,牆角掛滿蜘蛛網。即使在白天,一走進去也會全身汗毛倒立,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之後政府出資,重建了醫學院。
俗話說“近百年者妖”,醫學院的四號教學樓到今天已然接近百年。此時,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翻修,外表看起來光豔照人,內部卻是腐朽不堪,地板下陷,水管漏水。一踏入建築內就有股陰風撲麵而來,不論走到哪裏都感覺有隻眼睛在背後看著你,偶爾還能聽到從陰暗角落裏傳來的一聲歎息,讓人毛骨悚然。縱使膽子再大的學生也不敢獨自在老建築裏停留。下課之後,四號教學樓裏的學生會以最快的速度走得一幹二淨,留下空蕩蕩的教室和走廊。
更令人恐懼的是四號教學樓裏的設置——
一層停屍間,用來存放供學生們解剖研究的屍體;二層解剖室,研究對象從冰櫃裏取出後,用推車推到這裏,供學生們學習;三層標本室,這裏存放著各種人體標本,正常的、不正常的,通過近百年的收集整理,數量多得驚人;四層,未知,通往四層的樓梯被一把鐵鎖緊緊鎖著,每扇鐵窗都裝了欄杆和厚厚的窗簾,鐵鎖上已鏽跡斑斑。私下裏學生們有不少猜測,可都無法證實,最後隻能不了了之。就這樣,四號教學樓成了醫學院裏既恐怖又神秘的地方。學醫的人膽子特別的大,可還是有很多學生一踏入四號教學樓就嚇得兩腿顫顫,走不動路。
今晚的月色很美,潔白的月光靜靜地流淌。
在月光下聳立著一座七層的樓房,是醫學院的女生宿舍樓。
夜深了,絕大部分的窗戶都是黑的,隻有少數的幾間還亮著燈,很快也熄滅了。隻有三樓的一扇窗戶散發著忽明忽暗的燈光,像是幽幽的鬼火,不時還傳出淒慘的叫聲。在樓下棲息的夜鳥被她們的叫聲驚醒,拍拍翅膀飛向夜空。房間裏的人正在經曆一件十分恐懼的事情。
這間房間裏住了四個女孩,分別是洛詩敏、胡蓉蓉、鄭語冰和水藍。
四人正圍坐在方桌前,桌子上點了一根蠟燭,還有一個香爐,散發著白色的煙霧,讓房間裏看起來有幾分恐怖氣息。
是的,她們正在經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她們在講恐怖故事——
【1】
廖師傅是個怪人,他在醫學院四號樓上班。
長年在四號樓裏工作的還有一個人,就是掃地的吳大媽,但吳大媽遠遠沒有廖師傅有名。有的學生直到畢業也沒有見過吳大媽,但是他們都知道廖師傅。
在醫學院工作,你可以不知道你的上司是誰,可以不知道院長是誰,但你不能不知道廖師傅是誰,因為他是一個怪人。
新同事來到醫學院的第一天,他的同事就會遠遠地指給你看:“看到了嗎,那個人就是廖師傅,他是一個怪人。”
廖師傅官不大,管理著一個小部門,部門裏人也不多,活人就他一個。他的工作十分清閑,但他的崗位十分重要,內容就是每天對著一排鐵櫃子聽聽小曲、喝口小酒,日子過得優哉遊哉的,並且薪水還不少。但沒有人眼紅他的工作,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有廖師傅的膽量。或許你已經猜出了廖師傅是幹什麼的。沒錯,他就是四號樓一層停屍間的看守,醫學院的學生們私下裏叫他“守屍人”。
四號樓裏原本是沒有這個職位了,可自從發生過盜竊屍體和器官案件之後,學院迫不得已設置了這個職位。人們之所以說廖師傅是個怪人,就是因為他膽子大得出奇。他的上一任在一天夜裏離奇地死於心髒病突發。在上一任死亡的當天,警察局送來了一具屍體。不,準確地說是四分之一的屍體。這是一起碎屍案,凶手將被害人大卸八塊,屍體的其他部分下落不明。一時間謠言四起,碎屍索命的故事讓每個路過的人頭皮發麻。院長正為找不到人來接替守屍的工作發愁時,廖師傅自己找上門來接替了守屍人的工作。這一幹就是十多年。曾經有人目睹廖師傅看電視上的滑稽節目,笑得十分開心,在他身後的是剛剛運到的屍體,看到這一幕的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回去之後就病倒了,一個星期沒能上班。等他回來之後看到廖師傅就躲得遠遠的,下意識地感到恐懼。
廖師傅的長相也很怪,他的麵相很普通,怪異的是他的眼睛。廖師傅的右眼是正常的,左眼可能是受過傷,中間黑色部分是灰色的,死氣沉沉的灰色。被他的眼球盯上的時候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也有人說那隻眼並沒有受過傷,那是一隻鬼眼,本來就是那個樣子的。
就是這麼一個膽大從不知道害怕的廖師傅被嚇壞了,現在還沒緩過神來呢,一直嚷嚷著,“有鬼,四號樓裏有鬼!那鬼在笑,吱吱地笑,你們聽到了嗎?你們聽到了嗎?來了,又來了……”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前天中午,停屍間送來兩具屍體,是兩個溺水身亡的年輕人,因為家裏比較窮,醫學院高價收購他們的屍體,讓學生做解剖用。起初廖師傅也沒在意,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了,他早就習以為常了。當見到屍體的時候,廖師傅的眼皮直跳,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一陣冷風吹過,掀起蓋屍布。廖師傅一下看到了屍體的麵容,這張臉不像是淹死的,卻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窒息的痛苦,慘白得毫無血色,兩隻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縫,眼珠翻起眼白,嘴角卻詭異地咧開著,竟然像是在獰笑。廖師傅幹上這份工作之後,也算是閱“屍”無數了,這麼詭異的屍體他還是第一次見。廖師傅嚇了一跳,趕快拾起蓋屍布,重新把屍體蓋好。他知道壞了,枉死的人戾氣最重,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廖師傅感覺到他早已習慣的房間裏多了一絲陰冷。突然他意識到一個問題,房間裏的窗戶都關著,哪裏來的風?
當天晚上,偶爾路過四號教學樓的人看到了門房裏堆滿了香燭紙元寶,廖師傅在做一場超度法事,人們都感覺到好奇,可沒有人敢問個究竟。於是謠言就產生了,說是新送來的兩具屍體戾氣太重,廖師傅鎮不住了,就要出大事了。至於是什麼大事,那就不知道了。可以肯定,當晚有很多人做了噩夢。
當晚停屍間裏沒有事發生,隻是廖師傅覺得他的房子太冷了,冷得他有點受不了,是那種來自內心無法驅散的冷。廖師傅整夜沒敢睡,盯著三具屍體到天亮。
直至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之後,廖師傅才感覺到一絲溫暖,疲憊不堪的廖師傅在陽光的照耀下美美地睡了一覺。
這一覺沒睡多久,還沒到中午廖師傅就被吵醒了,又有人送來了一具屍體,是同昨天那兩具一起溺水身亡的。廖師傅壯著膽子,拉起了蓋屍布的一角,他再次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臉。廖師傅被驚出了一頭冷汗,趕忙放下蓋屍布,對著屍體說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屍體放進冰櫃之後,房間的陰冷更勝昨天。送屍體的人可能也知道這屍體有問題,把屍體裝進冰櫃之後,拿著錢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廖師傅害怕了,他離開了停屍間,躲到四號教學樓外麵曬太陽。
平時閑著沒事的廖師傅今天特別忙,沒過一個小時,又有人找到他,又送來一具屍體。還是同樣是溺水身亡的,同樣是拿了錢就跑,廖師傅就快崩潰了。四是個很不吉利的數字,四具溺斃的屍體讓廖師傅隱隱覺得要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站在屍體旁邊,廖師傅鼓了幾次勇氣,也沒敢再掀起屍體的蓋屍布。
恐懼像是遊走於體內的鋼針,折磨著廖師傅脆弱的神經。下午的時候,廖師傅發現屋子裏彌漫著一種奇怪的霧氣,貼著地麵在緩慢地流動,被陽光一照,霧氣會散去,但是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霧氣越來越濃。
“這房間不能住了!”很少離開停屍間的廖師傅到了院長室,他是來請假的。理由很簡單,工作了這麼長的時間沒怎麼休息過,他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能爬到這個位子的人早就練成了人精。停屍間的事情他早有耳聞,廖師傅這一來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了。他可不能讓廖師傅走,他走了誰來看停屍間呢?一番吃苦耐勞勞苦功高的帽子套下來,廖師傅是走不成了,他無奈地又回到停屍間。
廖師傅愁眉苦臉地回到太平間,房子裏的霧氣更濃了,一開門一股水氣帶著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廖師傅甚至覺得他不會再看到明早的太陽。傍晚的時候,兩名男工推來一具屍體,謝天謝地,這次是一個病死的可憐人。廖師傅把他安排在了四具溺斃屍體的上方,就在把屍體裝入冰櫃的時候,三人聽到從下麵的冰櫃裏傳來哢哢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啃噬骨頭發出的聲音,三個大男人被嚇得差點昏死過去。過了一小會兒,聲音消失了。兩個男工是拔腿就跑,廖師傅可沒有地方可跑,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也不想管聲音是從哪個冰櫃發出的,鎖上門就出去了。廖師傅就在門口坐了一晚,天快亮的時候,廖師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廖師傅感覺有人推了他一下,睜開朦朧的眼睛看了一眼,所有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站在他麵前的又是一個送屍體的,在他的身後又是一具屍體,死因是溺斃,還有水滴從運屍體的擔架上滴下來,廖師傅就快瘋了。
還好,這隻是一個夢。
突然降臨的死亡並不可怕,因為人還沒有感覺到恐懼就死了。這種在未知事件中的漫長等待最是折磨人,恐懼一點一點蠶食掉勇氣,讓你的精神崩潰,屈服於死亡的淫威,在苟延殘喘中隻為多活一天。
中國有句老話,閻王讓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天,想明白之後,廖師傅心中坦然了很多,他一輩子沒什麼大的成就,也沒做過壞事。
於是出去買了點好酒好菜,就算是死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肚子。
小酒喝著,小菜吃著,廖師傅覺得太平間不那麼可怕了。這酒一喝就到了夜裏,當晚的月色挺美的,廖師傅也就沒開燈,讓月光照得太平間一片慘淡。月光照在廖師傅的臉上,死人一樣的蒼白。現在要是進來一個人,一定會被廖師傅嚇個半死。廖師傅可不害怕,良辰美酒,廖師傅索性唱起了小曲。
不知不覺就到了半夜,廖師傅有些醉了,把停屍間鬧鬼的事情忘個幹淨。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他的床,準備睡覺了。
哢哢……
冰櫃裏再次傳來恐怖的聲音,廖師傅就像是被石化了,整個人一下掉進了冰窟窿裏,從裏到外都散發著寒氣。
吱吱……
不知又從什麼地方傳來奇怪的聲響,怪聲充斥著房間的每個角落,像是鬼的笑聲,廖師傅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向他撲了過來。
活著真是一種折磨,沒有人不怕死,當死亡真的降臨之時又有幾個人能坦然麵對?死也要死個明白,廖師傅借著酒氣,一步步地走向放屍體的冰櫃,側耳傾聽。
哢哢聲是從溺斃三具屍體中的一具發出來的。
廖師傅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停屍櫃。
從裏麵伸出一隻血淋淋的鬼手。
廖師傅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聽完驚魂未定的廖師傅的敘述之後,醫學院的幾位領導一臉的嚴峻。作為醫生,他們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可廖師傅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從他的表情來看,也不像是裝的,難道四號教學樓裏真的“不幹淨”?說不定是因為它的曆史太久了。
政教處主任率先發言了:“這件事我們要嚴格地保密,學生們本來就不喜歡去四號教學樓上課,要是再傳出這樣的傳聞,學生們會鬧著罷課也說不定。”
教導處主任問道:“老廖,你是不是喝多了酒聽錯了。你幹了這多年都沒事,怎麼就偏偏這兩天出事了呢?”
廖師傅一想到昨晚的恐怖,額頭又冒出一層冷汗:“我絕對沒聽錯。那聲音絕不是人能發出來的,吱吱哢哢的,一定是鬼發出的聲音。”
院長一拍桌子:“這事光聽老廖一個人說誰也不信,這樣,我們來次實地考察,大家都到停屍間裏去一趟,真的假的不是一下就清楚了。”
既然院長發話了,誰還能反對,醫學院的領導們跟著廖師傅去了四號教學樓。一進門眾人就感到一陣陰氣撲麵而來。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可心裏還是有些害怕。廖師傅用顫抖的手掏出鑰匙,試了好幾次,才打開了停屍間的大門。
一群人在停屍間裏站了半個小時,什麼也沒發生。院長說道:“老廖,什麼怪聲也沒有嘛,是不是你聽錯了?”
“不可能,我真的聽到了。”廖師傅的話音剛落,從停屍櫃處傳來怪異的聲響,哢哢……哢哢……眾人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跳加速,差點轉身就跑了。廖師傅有一點點得意地說道,“聽吧,我沒說錯吧,真的有鬼聲。”
“好,好……”院長強裝鎮定,轉過身邁動步子打算離開停屍間。
吱吱……吱吱……另一種怪異的聲響傳來,差點嚇跑眾人的膽。
就在大家準備奪路而逃的時候,掃地的吳大媽出現在眾人麵前,抱怨地說道:“院長啊,我總算見到你了。這四號樓裏的水龍頭你什麼時候給修啊,都快鏽爛了,一擰起來吱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