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是怎麼罵的?
“你自己不學好就算了,還丟我們的人,你怎麼不幹脆去死呢?反正同性戀早晚得艾滋。”
而後的事更加不堪回,她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為了防止他逃走,把他在家裏狹小\逼仄的儲藏室裏,關了整整兩天。
那是2oo6年,離中國把同性戀者從精神病患者的名單上正式刪除,已經,五年有餘。
楚繹在閣樓窗邊站了一會兒,本來就不算明淨的天光褪成沉沉夜色,才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也沒心思吃飯,他直接回了房間,那個三口之家,手機現在沒拉黑他的人也隻剩那女人的小兒子一個,楚繹掏出手機,了個信息。
而後拉開陽台的推拉門,也沒開燈,轉身靠著床腳坐在地板上,默默地等。
風夾裹著沁涼水氣從洞開的門呼呼地往裏灌,一室山雨欲來的淒清。
他眼光看著遠處墨色濃暈的天幕,那終究是給予他生命的人,到了現在,依然留著餘地轉圜,就算是他對母親這兩個字,最後的敬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鈴終於響起,悠揚的鈴聲劃破沉寂。楚繹手一抖,擱在膝蓋上的胳膊放下去很快拿起手機。
果然是他要找的人,飛快地接通,電話剛湊到耳邊就聽見女人氣急敗壞的質問聲:“你找你弟弟幹什麼?”
沒等楚繹回答,女人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舅舅為什麼會見記者,更不知道他幹嘛那樣說,他欠了幾十萬的賭債,我跟他早就不來往了,他做什麼都跟我沒關係。”
“我知道。”楚繹說。
因為她有顧忌,她不敢。隻能從利害出揣測自己的親人,不知道誰更悲哀。
又聽見女人說:“我跟你爸為什麼離婚以及我嫁的是你的誰,這些事,你最好不要出去亂講,否則你喜歡男人的事,我也可以抖出來,魚死網破我也不怕的。”
楚繹喉頭一哽,到嘴邊的話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原來,已經破碎的,還可以繼續粉碎成齏粉。
就到剛才為止,他都還是想著替她粉飾不堪的。
過了好久,才沙啞地顫聲開口,“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女人的聲音帶著哭音傳來:“我不能讓你弟弟被人指著脊梁骨說他爸爸媽媽怎麼樣。”……
車停在別墅門外,秦佑從車裏下來,院子裏狂風大作,風卷著碎石沙礫,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抬頭眯眼望過去,別墅樓上一片漆黑,樓下客廳的窗子,隻有微弱的燈光透過來。
但他猜楚繹應該在家,秦佑大步走到門廊下,打開門,果然,樓道的燈亮著。
楚繹好像有難受時把自己藏在暗處的習慣,秦佑心裏頭不安更甚了,本來他是打算讓助理先回來的,後來想了想,還是安排人留下那邊處理後續事宜,自己親自回來了。
這些天他幾乎沒功夫關注其他事,等他看到新聞,楚繹的事已經鬧得如火如荼。
他問過燕秋鴻,燕秋鴻說:“長遠不說,眼下的麻煩就是,《不夜之城》裏邊楚繹那個角色也存在跟父母衝突的問題,而且小說裏頭這個劇情一直存在爭議,事情解決不了的話,可能麵臨換角。”
秦佑知道楚繹跟他家裏人關係緊張,但眼前的事實顯然比他料想得還要糟糕。
緩步走上二樓,晦暗的房間裏,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
一直到腳步在楚繹房間門外停下,門沒關嚴,他清楚地聽見屋子裏的人,用嘶啞的聲音,無比堅定地說:“你記住,我現在還願意跟你談,單純是因為,你當初把我關在家裏兩天,最後是你小兒子偷偷放了我。”
雖然聲音森冷得像是刀鋒般淩厲,可是語氣中有種看破世事,絕望透頂的蒼涼。
秦佑輕輕推開門,房間裏光線同樣晦暗不明,隻是大開的陽台門透出淒冷的天光,風呼呼往裏吹,刮起窗簾獵獵擺動,大雨將至的夜晚,有種淒風苦雨的冷清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