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劍心(1 / 2)

第一百章劍心

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比起萬古流芳的英雄名士,更多的平凡人會被埋葬、風化,成為一粒塵埃,我也是其中的這麼一位。

我叫行霈,字望之。這兩個名字,其實並沒有什麼很深的寓意。八歲時候,我跟著升遷的父親一路南下,從老家錦州仆仆地定居京城。此後三十年,錦州變成了一個意象,代表豆腐幹和大雁,卻唯獨沒有可以思念的人,京城也沒有。

所以北京的春天沒有絆住我的腳步,我繼續牽白馬,先到澹州,又往江南,再經大同、河間。風景記在心裏,有四月的季雨,細碎的風,烈烈的秋老虎,以及為雪白頭的太行。

我學了很多的東西,雜七雜八,沒有章法。夢想做一個神棍,手裏拿著白帳,走路帶著江湖氣的風。

那時候我還很年輕,讀過很多書,但莫名其妙,越是這樣,我就越不喜歡書生的稱謂。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抗拒,也是另外一種自卑。一生想要逃脫的身份,在蓋棺定論的時候,依舊能把我框在一處。

忘了交代,當路過河間時,我遇到一個姑娘。人們說,男女之間,從來都是枕間事,除非兩個都醜。但很奇怪,我不醜,她也很漂亮。甚至有時候覺得,她是另外一個我,一個比我更柔軟的人。

人總要回家,我也毫不例外。再回到府邸,我給自己的別院取了一個名字,“雲開”,——見月明。和我的名字不一樣,那是長輩的寄托,但我居住的地方,要朝夕相處,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寧缺毋濫,和找配偶一樣,要講究。

雲開的院子裏有一把搖椅。天晴的時候,我看看雲影;下雨的時候,我就喝酒,加一盤鹹花生。不管海棠花瘦不瘦,隻管教小宋茴字的四種寫法。

……

不管你信不信,婚姻總有厭倦的時候。

我遇到懷怡時,是個夏天,竹林有風,山下蘊著熱,醉仙樓裏的黃酒不醉人。懷怡很漂亮,她的雍容,叫我想起來雲開裏的海棠。但她與那些海棠又不同,我要認真的保護,為這株海棠,認真地遮一遮風雨。

我念書的時候,聽過一個講座。台上那個先生講柳毅傳,說的是錢塘一怒,我心怦然。薄笑輕怒間,海浪灰飛煙滅。曾經的懷怡,讓我恍惚以為是見到了錢塘。

至於河間的這一位姑娘,城澄,她總會變成老孟,望之,也總會變成老宋。

有時候我覺得,很有可能——我心裏仍有紅袖招搖的城澄,她心裏,也合該有這麼一個牽著馬,從樓下走過的望之。但我從來沒有問過她。

元年的冬天,她來找我吃火鍋,就在雲開。架上爐子,滿室生溫。對著坐,窗戶上顯示出我們的輪廓,模模糊糊的兩隻人參果,一左一右。

我夾了一筷羊肉,沒有急著放在嘴裏。反而和她說,“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她聽沒聽懂沒關係,這種模糊的評價,合該模糊地領會。

走的時候,我為她畫了一幅畫,裝在背囊裏,卷起來,讓她帶走。

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我活得極為安穩,也很興奮。從沒有絲毫封蔭的白身,到恪靖侯的爵位。每一道晉封的聖旨,都能讓我覺得振作。後來我回想,發現除了最初的恩騎尉,別的名號都太過繁雜,我也記不大清楚。

在九月,懷怡為我添了一個女兒。其實我明白,這個繈褓裏的嬰兒,會是宋府上下最尊貴的人,——她真正沾著延祚朝嫡係的血脈。雖然這或許沒什麼用,但我很高興。

後來,老孟找我,說她的憂愁。她在秋天的晚風裏歎氣,月光的顏色,一定一定不會比她的歎息聲更像晚唐。

那天之後,卻是再沒有人問我:行霈,你的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