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選擇性失憶(1 / 2)

“你們在這會打擾我,去外麵。”

遠遠的,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漸行漸近高跟鞋鏗鏘有力的接觸地麵,如她的語氣一般堅毅且穩重。

“紀醫生……這……”似有難處,回答她的人語氣猶豫不定。

“同樣一句話,我不喜歡重複第二遍。”

……

“現在我數到三,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一、二、三。”

清潤的嗓音溫溫和和,伴隨著一聲指板的響聲,被催眠的人清晰地聽到了滴答滴答濺在水窪裏的聲響,很細膩,很微弱。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灰蒙蒙的天空被壓得很低,低得有種令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幾滴綿綿細雨飄落在臉上,剛剛聽到的水聲似乎是因為天空下起了雨。臉上沿著輪廓滑落絲絲粘稠,他很不舒適地抬手擦了擦,可越擦臉上粘稠的麵積越大。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去洗把臉,洗去這一身不適,躺在水泥地上的身體微弱地掙紮著要起身,卻力不從心地倒了回去。鄭榮用他細小的眼睛打量四周,這裏他很熟悉,是他們村的農田,他家就在距離100米不到的地方,從這條小路穿過去一兩分鍾就能到。

灰白的水泥地被雨水浸潤得渾濁不已,鄭榮勉強側過身,雙腿無力地在地上摩擦,他使勁了蹬了好多下都沒能從地上站起來,就有些頹然的把臉埋在坑坑窪窪的水泥地裏。

“別氣餒,你是因為體力透支才使不上勁,放輕鬆,慢慢來。”

又是方才如沐春風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不知道為什麼,他隻是覺得應該要按她說的話去做。鄭榮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重新振作,好不容易能坐起身子卻好像用了他畢生的精力一般,他頹然地扶著額頭。就在這時,粘稠的液體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滴落,一點一滴落在他的衣服上、褲子上、水泥地上,入眼,竟是一地的鮮紅。

“啊——”他驚恐地尖叫,抱著嚇得緊縮的腦袋逃也似的蹬著腿向後摩擦著退去,明明已經沒力氣的自己居然就這樣退到了五六米之外,就連廉價的工褲都被磨開了好大一片口子。

他的眼神遊移不定,藏在手臂下的雙眸閃爍著想避開卻又抵不過內心的好奇,兩相掙紮。直到他餘光落在斜前方,見剛剛他躺的地方染上了大片的血液,再被雨水這麼一浸潤,漾得像是一片血湖,紅的觸目驚心、赤的驚心動魄。鄭榮驚慌失措地盯著被染紅的雙手,即使是滿麵的血漬也依舊看得出他慘白的麵容,瑟瑟發抖的五指似會傳染一般,像病毒侵襲他的四肢百骸,劇烈抖動起來。

從內心深處湧出的寒意讓他下意識地抱緊自己的身軀,可一抱,鄭榮發現,他自己身上的衣服皆是濕漉漉的,陳舊的工服包裹著他瘦骨嶙峋的軀體,自己癱坐的下方有一圈紅液散開——他的衣服的濕是血浸的,根本不是雨打濕……

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鄭榮顫抖不已的身子愈發抖得厲害,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家方向跑去。他想逃,逃開這個如煉獄般的地方,他懼怕,懼怕這些毛骨悚然的東西會纏著他。他一邊奔跑一邊褪去上衣,斑斑血跡被雨水衝刷過後一副骨瘦如柴的身軀露了出來,毫無血色的肌膚不難看出鄭榮患長期營養不良,還有幾條明顯的抓痕,有新的,也有結了痂的。

推開破舊的木門,它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在寂靜的鄉村裏綿長地回蕩——

鄭榮被門的聲音嚇得縮起脖子,忙關了門跌坐在門口,他猛地幹咳了幾聲又幹嘔起來,劇烈跳動的心髒一聲強過一聲,似是要蹦出自己的身體一般。

“老婆,大娃、二娃——”鄭榮怯怯懦懦地喚了自己妻兒的名字,經方才那麼一驚嚇,他的體力稍稍有好轉,人的潛能一旦被觸發就變得無可限量。他強撐著門站起了身卻聞到了更加濃鬱的血腥味,許是自己身上沾染上的在密閉的空間裏散了開來。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鄭榮情緒開始有些暴躁,他開了燈,然而屋內的一切讓他臉色煞白——

破舊的桌椅四分五裂,殘骸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地,鍋碗瓢盆碎的碎,扭曲的扭曲,全然已經不成形,就連他們家最昂貴的電視機也已經被打穿了屏幕。他的一身鮮血和屋內滿目的狼籍使得他不寒而栗,腳步不聽使喚地向後退去,他猛然開了門,在空無一人的田野間落荒而逃。

“你不在乎你的妻兒了嗎?”低低淺淺的嗓音從他頭頂響起,是那個能令他舒心的女聲。

“在乎!”他信誓旦旦地回答,又低靡了下去,“可是……我怕……”

他從小就膽小怕事,稍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嚇得鑽進了床底下去,家裏亂成那樣,他哪會有什麼勇氣去一探究竟,更別說尋人了。

“想想與你結發的妻子,想想你血脈相連的兒女,對於他們來說,你是他們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如果這個時候你都棄他們於不顧,他們還可以依賴誰?”